前些天刚刚下了一场大雪,这两天见了晴,天气却异常的寒冷。便是站在空地,有暖阳笼罩,一样冷的吓人。
但这样寒冷的日子里,泾州东门得胜门外的空旷地面上热闹非凡,三千将士在宽大的广场在排列,放眼望去,无数的战旗飞扬,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和马,倒也有些气势。只是那队列排的七扭八歪,还有无数人在下面小声嘀咕着,除了他们都是年轻男子,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并且勉强维持着算是队列的东西站在中间以外,简直和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区别不大。
无数看热闹来的百姓也同样成千上万,多亏得胜门是专门检阅军队的,场地足够大,看上去才不会拥挤不堪。城头是来看成军仪式的各级官员,杀敌军歌《灭胡》一遍遍地奏响。为场面算是添了一份庄严。
若不是练兵的乃是定西郡公,一个偏军的成军仪式,断然吸引不了这么多人围观。
“老大,你看,兵卫今天看着人摸狗样的,好像顺眼了点。”队列里,锤子小声和前面的廖天明说。
“别说话,那么多人看着呢!”廖天明也小声嘀咕。
“没事,黑压压这么多人,谁能看清咱们?”锤子不在乎的说了句,和他一样想法的人很多,队伍里低低的声音随处传来,虽然听不清,但如同蚊子一样闹心。
景迟暂代兵卫之职,几天之内,他便迅速消瘦下来。此刻他带着景家历代的夙愿,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头戴战盔,身披战袍,手握剑柄,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只站了一刻钟就越来越散漫的队伍,面无表情的听着下面越来越多的说话声。这一切,他都毫无所动。
原本未满三十岁,在将领里太过年轻,但他眉眼间仿佛凝固了般的眼神和丝毫不带半点激动的表情,决非常人所能比拟,为他平添了大将军该有的气势,让人觉得便是泰山在他面前崩塌,他也不会有一丝慌乱。
他没有别的能力,只能用自己一个人的镇定压制三千人的混乱,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
景迟今天的样子让这些士兵也有些震惊,平时这位兵卫给他们的感觉是严格而有些不近人情的,因为事必躬亲,又总有焦急的样子,并不感觉他很威严。但此刻,他站在点将台上。眸子像天穹深处的星辰一样,遥远、寒冷、坚定不移。他仿佛不是实际年龄的二十七八岁,而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异常的冷静。在身后,随着西风烈烈凤舞的将旗因为是新做的,显得格外鲜艳夺目。因为是暂代,旗上的 “景”字是白色的,如同北地寒冷的朔风,直扑进人的眼帘。
看着他,连一向不听话的锤子,都有些心虚,不自觉的控制自己规矩了一些。
“太史大人,来了吗?”副使章末小心的问身边的穆延陵,他和正使礼部侍郎周瑾被安排在看台最中间位置。周瑾也明白自己这个正使实际上远不如副使太监章末地位高,所以始终不大开口。
几天过去,章末气色仍然不好,脸白气短,围着厚厚的皮裘,他仍旧觉得寒冷。清晨风又大,他觉得有些受不住了。
“马上就来。”穆延陵陪在右侧,温和的道。“致果都尉还要先准备一番才能过来。”
话音刚落,底下队列的士兵骤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无数人再也不理会景迟,冲着远处来的一队华丽的仪仗大声欢呼起来,还有很多人离开队列向前凑拢,高叫着‘郡公!郡公!’却原来是赖三骑着漂亮至极的玉花骢,腰悬宝剑,背跨长弓,踏着战歌而来。
队列勉强维持着不圆不方的阵型,士兵们根本不理会上面没有发出让他们改变队形的命令,大部分人都上前了几步,欢呼着迎接他们心中接受的上司到来。那声音震耳欲聋,将一直演奏的音乐声淹没的一点也不剩。
城楼上的官员面面相觑,这支队伍真的能算成军了吗?这不和街头召集起来一堆混混无赖一模一样吗?
赖三兴奋之极,在马上双手抱拳,不断的道:“列位!列位!我来了!”随着他的回应,欢呼声更加震耳欲聋起来。
赖三来到城楼下方,刚刚升起的朝阳将他一身华丽的盔甲照射的精光夺目,似乎连他不太高的身形都拉的修长了些。除此之外,一概看不清。
他今天的穿着简直能晃瞎人的眼睛,全身都镀了银,亮的大珍珠一样的头盔,每一片甲叶都反光的鱼鳞铠,装饰着亮银的战靴,腰间直接就是光束般的腰带,连马背上挂着的箭囊,都用的是反光金属,连羽箭的箭杆儿,都刷了银色反光的漆。全身上下看着都眼花缭乱。
他就像一个发着强光的大灯,一走过来,城头上观看的官员便纷纷用袖子捂住眼睛。
他在欢呼声中越发摇头晃脑,若不是有那么多官员和使臣在城楼上看着,他就准备来一套卖艺的开场白了。要是有本事,他或者打算翻着跟头出场也说不定,因为他全身上下像藏了跳蚤般到处乱动。
真是有什么样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