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这样一想,赖三就觉得自己死不死已经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他这辈子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承受这么大的压力,这让他隐隐觉得,身居高位的人给人自私冷酷的感觉,不一定出自本意,有时候也可能只是没有选择。
尽管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敲定了好多次,所有的路线顺序标记他都完完全全记在脑子里了,但这件事实在太重要了,所以他还是莫名的紧张不已。
从十五的早上开始,他从营帐中坐起来便焦虑不安,心脏不争气的狂跳不止,两只手心的冷汗擦了马上又流出来。他只好不停喝水,后果就是不停去茅房,根本吃不下饭去,并且几乎每隔半刻便向王府方向望一望,虽然明知道现在天色还早,约定的起事时间是晚上,看也看不出什么来,可是他依然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相比之下,他临走之前,越天意只是看着他微微而笑,波澜不惊,光是样子看一看也觉得心安,那他可就差得多了。
军营里其他人不明真相,自然不明白他是怎么了,锤子笑呵呵过来道:“郡公,这才离开一天就把你想成这样了?要不行你就回去吧,我们自己也能行。”
赖三勉强笑笑,摇头道:“瞎说,今儿是十五,指不定有多少事儿呢,我哪能不在场,我这就是有点……有点没事干,闲的!”
“闲的……那咱支两把?”锤子提议,做了个摸牌九的姿势,脸上露出贼兮兮的笑。
赖三此刻哪里有心思赌钱?但是他这些日子又经常和这帮人玩,都惯了手的,又用什么借口不赌?
临走前,越天意在他耳边说的话记忆犹新,“三哥,别怕,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想到这,赖三将心一横,喝道:“怕你不成,来,支上!”
他这一喊,大家轰然叫好,早有人手脚麻利的将牌九摆好,于是赖三两下三下就被人撺弄上了牌桌,抓着骰子扔了起来。
可惜无论怎么给自己打气,他也仍旧不免心神恍惚,很快就输了个丢盔卸甲。
他没真的带钱,输了就记下来,一旁负责记录的士兵根本一个字也不认识,他记账的方法是画画,本子上画上只有他自己认识的代表不同人的小人,谁输了就拿着红色笔在代表他的小人身上点一个红点,很快,大家伙身上的红点都变得密密麻麻。
郡公输的最多,身上的红点也最多。这群士兵有钱人不多,玩的也不大,每一把也就三五个小钱的赌注。也没谁怕他还不起,所以也没谁见他输得多就让一让他,反而见他难得手气不好,正是赢钱的好机会,引得更多人过来下注。还有些挤不进来又实在手痒,在一旁也设下赌局,如此过一会,整个校场遍地开花,竟有了三五十个赌局,士兵们兴致盎然的围着狂呼大喊。
景迟办完郡公交代的事情后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锤子正用他的大嗓门狂笑,“又是长三!哈哈!满堂彩!郡公,你也是满堂彩,不过就是输的满堂彩了!你看你那牌子,像不像全身上下都挂了彩?”
赖三闻言回头,见记账的本子上,自己那一页到处都是红色,竟真的像遍身伤痕,仿佛万箭穿身,不禁心头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