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权我已经许出去了，即便穆延陵失败，收归兵权也需要时间，一时三刻，哪里就能有军队给你撑腰的好事？”

“你整军需要时间，薛据那边未必就不需要。他要是只有一个儿子，那或许没空子可钻，可是这老小子能生，儿子有好几个，听说个个都不错，难道就不能挑拨挑拨？这种事我在书里听得多了。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自己先争的人脑袋打成狗脑袋都有的。咱等等说不定还不用费吹灰之力呢……哎呦！”

说出这样一长串话来，他泄了气，一不小心从树上咚的一声掉了下来，好在他知道光用手指扣着树干挺身不靠谱，特地找个离地不高的树干抓着，掉下来只墩的脚面生疼，伤是一点也没伤着的。活动活动腿脚，就又打算往上够。

越天意冷笑道：“这就是你的后路？你就等着？”

赖三温和的一笑：“天意，我和你不一样，我行三，上头有俩哥哥呢，都是因为我娘吃不饱，奶水不够。俩孩子都身子弱，得个小病就死了。但我打小就好养活，给粥吃粥，给奶吃奶，啥也没有，给点水我也不闹。饿极了顶多多睡一阵，所以我就活下来了。你读书多，身份高贵，你觉得自己遇到的都是大事，三哥没学问没见识，你听我的没用。所以你之前干啥也不和我说，甭管真的假的，你有事和陈定雷薛据他们还会说一说商量一商量，但啥也不和我说，因为你没把我放在心上，觉得我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是不是？我自己都身不由己呢，还能有什么用？是不是这样？”

越天意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但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这就是了。我一直以来都没有过什么后路。所以你问我有什么后路，我真没想过那么多，我就打算等着了。”

赖三笑着回答她一句，抻长胳膊准备跳起来抓住树木横生出来的枝杈。

“你给我下来！好生和我说话。”越天意见他如此，莫名很是烦躁。

“哦……好。”赖三停下手，转过身来正面对着她：“啥事，说吧！”

“我已经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还不走？你听过一个词叫坐以待毙没有？别的事情你没有后路，眼下这件事，你还是可以有后路的。我劝你还是趁着现在有活命的机会，跳出是非圈子，痛快走吧！你等着，最容易等来的就是等死！”

“那没准！出乎意料的事情多着了，你之前想过会有一天家人被害吗？我之前想过有一天我能当郡公吗？这老天奇怪透了，你能讲个道理出来吗？我现在别的不信，就信挺住！忍住！憋住！管什么事，甭灰心，咬牙挺住！狠心忍住！闭嘴憋住！反正我不打算走，那就等着！咱憋得住，他憋不住，咱就胜了那么一星半点了。天意，你都算计好了，我走了你对付穆延陵不是更没了把握？你不用说了，我就和你一起等，到了最后，说不准老天看咱顺眼，就帮你一把了。”

越天意在他说‘你想过有一天家人会被害吗？’的时候，忍不住就要浮出泪水。她真是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有这么大的转折，一丝一毫都没想过，做梦都没想过！她以为她可以始终做个无忧无虑的小郡主，做个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天之骄子，哪里会想到她的世界会天塌地陷，整个颠倒过来呢？

是的，挺住！忍住！憋住！她觉得赖三的性格在某些地方和自己是相像的。

如果她不是在无意中得知真相的时候忍住，当场发作起来，那自然毫无幸理。如果不是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憋住，骗过了穆延陵，那也没有可能回到泾州，给了她布置的机会。如果不是和一圈人周旋的时候挺住，又怎么可能骗过那么多人、甚至骗过穆延陵，以至于让毫无希望的事情，一点点有了胜算呢？

事情没有发生之前，越天意并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如此，既然这样，那继续做一点，事情未必就没有转机。

就如同赖三，他应当也是做梦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有这么大的转折，可是他也一样在最短的时间接受下来，和自己一样，先忍住，然后瞪大眼睛寻找一切可乘之机，他原本最好的结果也就是穆延陵手中的傀儡，可现在，他已经慢慢将一部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唯一不同的是，越天意在这个过程中不止一次违背本性，她做过心狠手辣的事情，也做过破釜沉舟的事情，甚至背信弃义，命运发成了做梦也想不到的变化，于是她做出了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做的事情。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心安理得，觉得不这样做，就无法走到今天。

而赖三，却始终如一，真心不改！至性不变！也叫他走到了今天。

他就像一面镜子，让越天意不禁拷问一下自己的良心，是不是真的别无他法？当初若不对天佑下手，是不是还有别的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