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后可别拿尧舜的表象当目标啊!不然朕还不如留病已然后去你呢。”
卫子夫刚泛上欣喜的表情为之一僵。
刘彻也不理会,只是戳着儿子呆呆的小脸蛋,语气复杂道:
“天涵万德,地载万物。”
“但众人只看到了白昼之灿,忽略黑夜之玄。”
“看到了地广盛物,忽略了能掩生死。”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你大父那样的人,那都不是千年出一个,是两千多年才出一个。”
“往前两千多年是虞舜,然后是你大父。”
“那都是神人、圣人、至人。”
刘彻看着小刘据,喃喃自语。
“凡人,比不了……”
他似乎明白了晚年自己为什么会认错了。
文景之治,天下称赞。
自己怎么不想在这之上更进一步呢?
文治走不到顶点,那就用武功!
但武功没走到头天下民生就崩盘了。
也许那时候的自己就害怕了吧?
他开始压制一切反对的声音,想装作天下太平。
然后天下越演越烈……
直到最后的尽头才打破迷雾。
他一开始是想超越大父与父亲,不是想毁灭掉他们的心血!
大父与父亲将六国之民融为大汉百姓。
自己不能让大汉重蹈秦朝覆辙!
所以,朕错了。
将一切宣告天下,错的只是朕,是朕毁了文景之治。
但大汉没错,大汉后面的皇帝也不会错了!
你们不要抛弃大汉。
罪者,唯朕一人。
刘彻看着天幕,恍惚之间明白了。
低头有时不是因为畏惧。
而是为了更伟大的延续。
……
天幕上。
一脸惆怅的皇帝将折子放到大臣手里。
“李东阳说天下已经民穷财尽。”
“朕记得你也说过这种话,可祖宗开国以来,征敛有常,怎么会到今天这种地步?”
白发苍苍的大臣打开折子看了一眼,合上颤声道:
“但是陛下,问题就在于并没有做到征敛有常。”
“广西每年取木材,广东每年取香药,都是数以万计的银子。”
“这类小事尚且如此,其他就可想而知了。”
朱佑樘看着殿门外发呆。
“可军队驻扎每月发口粮。出征还发出征补贴,为什么会穷呢?”
大臣将折子放回到案桌上,看着皇帝道:
“那些将领克扣军粮的比例超过一半,军队又怎会不穷呢?”
朱祐樘看着自殿门划过的飞燕,叹息一声:
“朕当皇帝已经很久了,竟不知道天下军穷民困。”
“我凭什么为人之主呀……”
……
【朱佑樘知晓了问题。】
【知道在位十七年的自己究竟被糊弄到什么程度了。】
【在他眼中,世界只是祖宗常法和正式规定构成的世界。】
【确实,若是一切都按照正式规定行事,军民都不该这么穷。】
【根据儒家的执政理念,皇帝自己都很节约,下面就不会有贪官。】
【问题在于,儒家理论大家嘴上都在说,实际上却未必照办。】
【而皇上对圣人不讲、书上不写的社会实际运行机制几乎全然不知。】
……
大汉·文帝时期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
“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刘恒悠然念着《德道经》里的句子。
转过来又念了一篇《礼运篇》里的文章。
“用人之智去其诈,用人之勇去其怒,用人之仁去其贪。”
刘启愣了一下。
“阿父,这话似乎其意相合啊?”
刘恒点点头,随即又摇头道:
“仁慈本是件好事,但是仁慈太过了就变得婆婆妈妈。”
“待人接物软弱至极……”
刘恒顿了一下。
“当然,像你那样举起棋盘当头一下也是不可取的。”
刘启脸一沉。
“阿父,说好不提的!”
刘恒摆摆手。
“都入史载了,你就别自欺欺人了,对了我说到哪了?”
刘启面无表情。
“软弱至极。”
刘恒十分自然的接过话头。
“这种行为,就是一种只在乎‘仁义’之名,而不深究仁义之体用的行为。”
“得其名,失其实。”
“我粗浅观之,这朱佑樘的一些功绩恐怕也是华而不实了。”
刘恒看着深以为然的刘启,压下了下一句话。
‘人藏其心,不可测度也,美恶皆在其心,不见及色也。’
……
【刘大夏和李东阳都被史书称为“贤臣”。】
【而贤臣的标准之一就是敢跟皇帝说实话。】
【这当然是好的,但问题在于,治理国家不能说完实话就完了,关键还要抓落实。】
【而这一点,儒家的观点就是,皇帝做好表率,忠孝仁义礼智信,下面就必然是“世风日正”,父慈子孝官清将勇。】
【皇帝的旨意符合天道、顺应民心,官员当然会努力执行,天下必然大治。】
【但实际情况真的如此吗?】
……
【众所周知,谈到朱祐樘的治国功绩几乎所有的材料都要说他治理黄河的功劳。】
【这也是弘治年间最大规模的治理行动。】
【对于这个事,凡是写朱祐樘或者白昂、刘大夏这两个“治黄”负责人的历史文献,提到他们治理黄河这件事,没有一个不夸的。】
【但凡是有研究黄河治理的水利专业文献,提到这个事儿,没有一个不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