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有舔屁股的,而且有吃屎的。”纪昀笑道,“‘舔屁股’的典出自《庄子》,楚国的兵到北方打仗,手都冻裂了,有人制出防冻药,打了胜仗,楚王赏这医生五辆车。楚王得了痔疮,又一个人给他舔痔,舔得大王受用,赏车一百辆!吃屎的典出在《吴越春秋》,越王勾践打了败仗囚禁在吴国,急于回国,吴王夫差得了痢疾,他就去装孝子,拉下的屎就手指头挑着送口里品咂,说:‘粪有谷气,大王的病就要痊愈了!’明朝有个官想升迁,宰相下头那个玩艺儿阳痿不举,他弄些药汤亲自去洗,结果升了御史,所以明朝有个‘洗鸟御史’。名利场上头,什么事出来你们也不要觉得稀奇。”舔痔、尝粪、洗鸟三节故事都有典有据,几个将军无不酱着鼻子瘪口儿摇头皱眉蹙额而笑,兆惠道:“不说这些,不说这些,我们就要入席,小心想起呕吐出来。”一边说笑着,四人拾级登堂,已见摆好的八仙桌安在大沙盘旁边,中间一个二号瓦盆,垛得满满高高的是手抓羊肉,旁边也没有盘子,都是海碗,俱盛的是青菜,青芹、菠菜、莴苣、黄瓜都是凉拌,还有青椒爆肉丝、宫爆玉兰片,韭菜炒鸡子儿,姜蒜烧茄子——时正五荒六月,别说万里寒疆之外的大草甸子,就是中原,上这么一桌菜也是极难得的了。海兰察双掌一合先就说了声:“妙!”济度是东道主,笑道:“听说老年糕(年羹尧)在青海,天天就是这新鲜菜。我是听说你们来,从成都快马传来的,芹菜叶子菠菜烂掉一半……唵唵,这个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呃,孔子食不厌这个精,烩不厌细!”便请兆惠上座,“你是正钦差嘛,上去!我和海大坏横着陪,纪老师是客,和你对面。”
于是四人依言安座,兵士们便搬大酒坛子来,兆惠笑道:“纪先生可以用酒,刚刚在会议上下过令的,我们三个以茶代酒陪着。这不是矫情,自己定的规矩不照着来,下头知道不好。”纪昀忙道:“我不善酒,你们都晓得的,大家一样,大家一样才好!”又问海兰察,“他怎么总叫你‘大坏’?”济度笑道:“你没瞧他那样子,说坏话、办坏事、笑起来也是一脸坏笑!”海兰察笑道:“——下头你该说‘子曰’必也乎正名了。大约纪先生还不熟悉我们济老军门,无论会议说话办事议论,先说某事某人如何怎样,必定‘娘的屄’后头跟着来一段语录。我是个附庸市侩,他是附庸风雅,我不坏,就比不出他的好儿来。日娘鸟戳的弟兄俩比**——一㞗样儿。”说得大家都笑,举起水碗一碰,各人喝一口茶开筵。兆惠笑道:“天下将军如林,真正好学敏达至老不衰的,还是济老军门。虽说识字不多,天天都要听师爷念书,自己听着背诵,《红楼》呀《西厢》呀,都听。上回海兰察听他讲《楚辞》,说屈原一辈子都喜爱男宠,我说:‘哪有这样的事?’海兰察说:‘你没听济老军门念“余幼好此㞗兮,年纪老而不衰”?’想了想果然是的,一问,济老军门说:‘你们真敢糟蹋圣贤,屈子这儿说的是“裘”,他喜欢这件披风大氅儿,一辈子都喜欢。’我不大理会这些事,海兰察毕竟糊涂,查了查书,原来是‘好此奇服,年既老而不衰’。‘奇服’师爷读连了,就成了‘㞗’字,老军门夫子自道,又解成了‘裘’字——当众说出来譬讲一番,也不肯私了,所以他就总叫他‘大坏’。”纪昀道:“一字之师原也是风雅事,只有点恶作剧了,有个为亲者讳为尊者讳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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