淙淙大雨中,凉风透帘而入,将窗纸吹得时鼓时凹,像一声声低微深长的叹息。从很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尹继善稳几而坐,刀子一样的目光死盯着张秋明:“你抬出傅恒干什么?我告诉过你,我奉的是朱批密谕!什么傅恒不傅恒的?我连范时捷和道尔吉都没说,直接找你,为的就是个‘机密’,你竟敢向巡捕头儿交待几句就扬长而去!‘一枝花’三次聚众谋反,七省传布邪教,朝廷费了好多人力财力逐年逐省搜捕,刘统勋累花了头发,山西巡抚为她逃逸连降两级,你竟是如此的轻慢!”张秋明起先还撑得住,虽垂手站着,两只脚时而倒换一下角度,至此已是脸色发白,双脚平行,腰也伛偻下来,说道:“卑职已经知过了……卑职是想把省里治安整顿一下,……刑部几次部文,都说我们江南械斗凶案天下第一,这也为制台的体面……”
“现在知过迟了。巡捕厅有什么机密?你给了‘一枝花’半个月的时辰,她在南京有窝底,有银子,有我们说不清的人事,别说落脚,老金陵的户籍档也办齐全了。你——你给朝廷添了多少事?”尹继善越说越气,霍地站起身来。“你给我离开!——明天起不用到衙,闭门听参!”
张秋明身子一颤,惊恐的目光迅速看一眼尹继善,又向范、道二人移去,见道尔吉脸向壁间看字画。范时捷跷着二郎腿专心致志地剔指甲,知道指望不上二人去求情。想走,又不甘心,乍着胆猛地抬起头来,说道:
“尹元长,罢我的官,你有这个权?”
“我没说罢你官。你不能胜任,我叫你回去听参!”
“我是连着三年报卓异的,吏部考功司有档!”
“你是小丑!”尹继善大喝一声,“我给你存着体面——你不走,我叫戈什哈叉你出去!”说着便喊“来人!”
听见外边廊下戈什哈的脚步声,张秋明知道再挺下去更蒙羞辱,恶狠狠盯了尹继善一眼,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我得好好谢谢制台了!”不待戈什哈进来便冲门而出。道尔吉这才说道:“制台,他还是有才的。只是人轻浮些。平素我看在您面前十分小心。这……这处分太重了点吧?”
“这真是个溜沟子舔屁股的好角色,老道还替他说情!”范时捷摇着腿说道:“他的心思有什么难猜?无非因为元长要调两广。这很好算计,他是连着报卓异的人,我老了,道尔吉又刚从外地升转来,他至少能跳到巡抚位子上,甚或署理总督衙门也未可知。”道尔吉揉着酒糟鼻子笑道:“那也太异想天开了,连跳三级,哪有那么好的事给他?”尹继善道:“我是生气他误我的差使。张秋明这人是有点见风使舵,还不至于就那么眼皮子浅!我是调任,又不是黜降,难道他不怕我再调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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