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和珅钱沣和王尔烈原也料到颙琰窝了一肚皮火,必定有一番发作,却都没想到他撇开沧州的府县不问,头一个先拿盐政司打下马威。且摘了顶子却没革职,不问汤焕威和桂清阿是否通同作案,先说钱,一时大家都有点摸不到头脑。刘墉觉得这年轻人看似稳重,其实心里没有成算,下车伊始问案,至少该和自己有个商量:现既已如此,只好走着瞧,回头下来再慢慢转圜。王尔烈和钱沣也不以为然,金银铜铁矿、茶马盐(人)参木,都是利源所在,一万多银子有什么希罕,汤焕成临事信口开河许愿悬赏,从情理上说不能归罪盐政司,贼盗案子却问起钱来,有点不着边际。两个人才相识几天,彼此不熟知,想头一样,只在座中交换了一下目光。和珅却是另一番心思,桂清阿和高玉成底下见面,已经缴了“议罪银子”黄金五百两,还有五百两一个月内凑齐送上。乾隆给太后造金发塔正急用的东西,因也就笑纳了,心照不宣“余外”的孝敬是“来日方长”的事,也都话外有话地说了。他一门心思要保高玉成和桂清阿,却怎么好和颙琰拗劲儿?
“还有这个高玉成。”颙琰却不理会众人心思,点着案上一份花名册问道,“大约已经拿下了?”
钱沣就坐在他身边,见问忙欠身道:“是,已经革职,正在写服辨,没有传他。”
“让他关防钦差驻跸,绥靖地方治安。可他倒好,去睡女人!”颙琰铁青着脸道,“可见他平日所作何事!老百姓的口碑如铁,无论富无论穷,无论钱债出人命,私地合了算拉倒,千万别见高玉成——他就没这档子事,我也不能容他!”他顿了一顿,放缓了口气,“一见面就没给大家好颜色,不是我颙琰存心刻薄。据我看,就沧州这地面儿,吏治败坏到这份子上,说出事就要出事,出事就不是小事——你沧州的衙役就算误会了要拿我,烧人家鲁老汉的房子干什么?——沧州府县的师爷都要拿了查办,衙役们全部开差,另换新人!”
他前头说的都对,查办师爷也顺理成章,“衙役全部开差”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本来垂首静听的官员们立时一阵轻微的骚动,虽然没人说话,互相顾盼着拉衣襟跐脚挤眉弄眼的,甚不安生。刘墉见不是事,清了清嗓子说道:“十五爷是恨铁不成钢啊!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一位嫡脉的龙子凤孙竟会在运河岸驿道旁犯难蒙尘!就这件事而论,不但是我大清开国没有过,廿四史中乱世割据也极少见的。里头有个肖三癞子,还是邪教里的人物。真的出了大事,激出变故,朝廷的法统尊严,十五爷的名声体面何存?”
他老官熟牍洞悉宦情,轻轻点出“名声体面”四字,颙琰立时已明白自己激忿之下把话说过头了——一个堂堂皇子,千金之躯,半夜三更被几个小贼撵得走投无路,传到宫里,再经太监小人润色渲染,还不知造作出多难听的谣诼中伤言语来!颙琰想到这一层,心里已是着忙,呷着茶只是沉吟,却听刘墉又道:“幸而是有惊无险呐!十五爷临危不乱当机立断,一边巧为周旋,一边暗自调度,所有贼匪,无一漏网。反思回顾,我这个刑名出身的钦差大臣先就愧惶无地!各位老兄也该扪心自问,你们就在这地方,有的还是地方官,如果平日敦睦教化有方,保甲连环缙绅大户善为监护调停,哪来这样的三不管地面,匪盗贼寇又何由乘隙作乱?——这件事没有完,我和和大人要联名写折子请罪,诸位老兄,沧州府的同知、守备、驻沧县的营兵管带、沧县县令、府里教授训导、县丞县学教谕,凡有功名职分的,都要写出服辩文书,送呈十五爷处核办,待十五爷裁度处分。”说完,用询问的目光看看颙琰,又道:“还请十五爷训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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