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虹在周由打来的电话中对他说,这样太过分了。他应该珍惜自己的艺术成果。她打算把这两幅画暂时先在家里挂些日子,欣赏一段时间,等有机会时就还给他。周由没等她说完,便在电话那头说,他都想把自己的心割出来浸在标本瓶里送给她,他还在乎什么心血之作么?只要他活着,他还会有新的获奖作品,即使不获奖也没什么了不起,他有自己的评奖标准,他并不认为他的获奖作品就是他最有价值的东西,这两幅画也许还不如他在苏州时画的那幅肖像更让他得意。到最后他气喘吁吁地大声问道:“那些画是我用心画的,但是你知道不知道,我给你画的画,究竟是用什么东西画的呢?”水虹沉默着。她当然知道他是用什么画的,但她不想说出那令她难堪的答案。
水虹被炸得晕头转向,她几乎不会用自己的思维来思索了。那个已经开裂的井口,又被炸出了更深的沟谷。她已没有力气来将它们填平。她终于受不了了,恳求周由不要用爱来杀她,哀求他不要逼她,给她些时间思考。她感到自己已无法抗拒周由暴风雨一般袭来的爱。它真像癌症一样固执可怕,割了又长、长了又割,此刻已扩散全身,任何手术都无能为力,那不断分裂繁殖的癌细胞,恶性地一点点吞噬着她对老吴往昔的情爱,将先前貌似健康的肌体咬蚀得遍体鳞伤。但奇怪的是,它对她的生命却是良性的,发生着持久更新的药力,使她觉得快活和年轻。她开始相信自己和周由的情感已不是露水露珠,而是太阳和时间晒不干的珍珠。只是它躲藏在深水的珠蚌里,在湖底发出持久而润美的光泽。
周由的一幅幅画使吴家四壁生辉。吴家小楼真像是一个艺术宫殿,陪伴着两位美丽的公主。几位懂画的亲友看了之后,都说这些画的价值不菲。水虹又让老吴调整了挂画的位置,把画都集中到楼上,以免招贼。
然而老吴的心情却一日日沉重起来。入夏以来,自从威力强大的画弹一枚枚飞至,水虹一天比一天变得不易捉摸。她不再安慰他说没事了,她常常独自一人坐在窗下,长久欣赏着那些画,神色迷离,魂魄已不知飘向了何处。平心而论,老吴也喜欢周由的画,这些镶上精致外框的油画原作,透出惊人的创造力和艺术才气,把老吴压得自惭形秽,透不过气。他不得不承认周由确是个出色的画家,而且周由确实真心真意地爱着水虹。更要命的是,在周由和水虹、周由和他吴奂雄三人之间,既没有秘密也没有阴谋,一切都在坦然而公开地进行,只能凭双方的实力和耐力来公平竞争。老吴尽管在心里痛恨这个天外来客,这个可憎又可畏的情敌,突如其来、始料未及,仅仅三天便打破了吴家十几年来安逸平静的生活,但老吴毕竟是个有文化有教养的男人,他不愿意让自己内心的嫉妒和愤怒,表现得像小市民一样,让水虹看低了自己。他希望自己在水虹心中仍然维持一个体面而高尚的形象,让水虹自己来作出最后的抉择。这个方法很奏效,水虹在秋天果然拒绝了周由的邀请,没去北京看画展,而是乖乖留在了家里。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水虹内心的挣扎,明白水虹并非真是不想去北京,而多半是为了顾及他的情绪。一旦水虹真的迈出这个家门,她也许就再也没有回头之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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