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要过年了,康熙竟病倒了。整个前朝,乃后宫方寸大乱。一轮一轮的大臣与皇子往乾清宫恭请圣安,康熙大多不见,我与十四带了阿醒去请安,御前的大太监李德全意欲将我们拦在外头,康熙却不知怎么惊醒了,宣我三人入暖阁觐见。
雪天阴沉,暖阁里黯淡无光,康熙半倚着靠在床头,旁侧有石常在近身侍奉。我与十四跪了安,阿醒在家里顽劣,在外头却能拿出大家闺秀的模样,极有分寸,乖乖儿立在我半步之后,连圆溜溜的小眼睛也只盯着地板,没有四处张望。
康熙老了,眼睛几乎撑不开,嘴巴扁扁的,据说是右边腮帮子上掉了两颗牙,整个脸颊都往下塌。石常在娇嫩得像他的孙女儿,端着药碗的纤纤十指如瓷玉,连我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康熙指了指榻下的两个绿锻小墩,道:“坐吧。”
阿醒见没有她的座位,倒也不慌不急,安静的靠在我手边。
康熙张了张嘴,道:“连灌了几日的苦药,满屋子的药味,朕闻着也难受。”十四道:“儿臣刚才见了秦太医,说皇阿玛是劳累过度才伤了心神,好好养个十天半月便会好。皇阿玛且安心,等药吃完了就好了。”康熙似乎很没力气,合上眼过了一会,又忽的睁了眼道:“朕是糊涂了,才会一再的纵容太子结党私营...”这话康熙从未当人面说过,把我和十四都唬了大跳,既不知该不该往下接话,亦不知该说什么。
石常在是伶俐人,适时莺声道:“皇上,太医的话又不记得了吗?这几日先撂下朝事养养身,病中苦闷,只会病上加病,养也养不好的。”她半是娇嗔半是骄纵,即便是宜妃、德妃,亦不敢在康熙面前如此。我不禁对石常在刮目相看。
难得康熙听得三分劝,便不再说论朝事,他沉下声,眼睛复又闭上。
李德全见此,朝十四打了个眼色,十四意会,起了身道:“皇阿玛好好养病,儿臣先行告退。”康熙似睡着了一般,连眼皮都没抬。石常在低声恭谨道:“请去吧。”我与十四默默跪了安,牵着阿醒回去。
阿醒往后退了三步,蓦地挣脱了我的手,我一时不知她要做什么,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她蹑手蹑脚走到御榻前,轻轻的扯过被子盖住康熙露在外头的脚,又用她的小手用力掖了掖。康熙闻得动静睁开眼,正好看见阿醒肥嘟嘟的小脸蛋。
这些天能进暖阁探望的人虽说不多,但孙子辈的嫡女嫡孙几乎都来过,却只阿醒给他掖被子。他几乎不记得有这么个孙女,连名字都记不大清,只知是老十四家的大格格。
康熙心头的一软,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醒道:“我是阿醒啊,是皇爷爷封的县主呢!”她话里有几分责怪,意思是你怎么连阿醒的名字都不知道?幸而她年纪小,童言无忌,不然我的小心脏儿可承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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