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日后,有你的妹妹伴着,我和她,总会有相聚之日。”泪珠从他的眼角滚落,濡湿了枕头。此生,纵难和她再相见,但他会在另一个世界一直待着她。不转世,不投胎,就那么一直等着。
瑾妃闻言啜泣更甚,他却蓦然想起什么来:“皇额娘……向来是有后手之人,想必,如今她已择好了继位之人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担心他多想,却还是照实点了点头,抹泪说:“是您的弟弟载沣爷的儿子溥仪。”
他面色微澜,心知此次皇额娘又择了幼主继位:“既是如此,你能否让他来见朕一面,就算替我求求皇额娘,好让我……安心。”
“皇上,今儿恰好载沣爷带着他去见皇太后了,倒不如让他出园子后径直赶来此见您。”她想起来说。
“那是极好,让他务必……速来。”他捂着心肺咳了好几声,胃中已开始阵阵隐痛;无论如何,他都要支撑到见继承人的那一刻。
“阿玛……回去……回去。”一个裹得严实的小孩拉着一名身着蟒袍的年轻男子的手往外拽,男子低声劝慰着他说:“见了皇太后,再见见皇上。不要怕,皇上最是和蔼,你也无需说什么,待会可莫像见太后时那般哭便好了。”
载沣从未踏入过这片皇太后设下的禁区,此次竟意外的得了慈禧的首肯。他想着兴许是她人在病重之中,便也不再计较那么多的缘故,况且溥仪日后将会登基,在这之前于情于理都该见一见皇上。
然而当他瞧见殿中之陋,难掩惊讶,殿中桌椅仿佛许久未有人擦拭过,黑污特甚。火炉是泥土所置,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窗纸残破,寒风一吹便四处都是飞屑,殿内竟与外间那般寒冷。任谁都难以想象此为帝王之居,倒像是中下等的百姓住所。他的皇兄竟日日在此受尽折磨。
听见源源不断的咳嗽声从殿中传来,载沣几步作一步的拉着溥仪赶到御榻前跪下,热泪盈眶:“皇上,臣弟来晚了。”
“快……起。”皇上大喜过望,强撑着胳膊勉强坐起身来,他们兄弟二人已是许久未见。面前的载沣眉宇间已褪去几许稚气,眉目英挺,看起来越发显得成熟稳重。
“那些下人当真不经用!是如何伺候您的,竟让您……”载沣痛哭失声。
皇上垂下眼眸,唇角扬起一丝苦涩,转而变为一抹尽力轻松的笑容:“为兄曾置匣子与你通书信,后来……被皇额娘发觉之后,便再未能和你说说体己话。”
他微微扭头见到站在载沣身后那个用着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的小娃娃,咳了几声说:“这便是……溥仪吧。”
“是!”载沣忙拉着他上前:“快!见过皇上。”
溥仪眼中怯生生的,往前挪动了一小步,皇上冲他温和一笑:“记得……朕当年登基之时倒也和他的年纪相差无几。父亲原是一生追求明哲保身,却又怎能料到醇亲王府竟出了两个被撺掇着赶上皇椅之人,倒当真……造化弄人。”
载沣也是满面无奈的摇头。
“朕如今恐是已……油尽灯枯,然竭尽一生之力都未能挽回大清……之局面。如今,太多夙愿未能了,心中且带着满腹遗憾。”他垂下眼帘,目中含痛。
“皇兄,您可莫说什么丧气话!”载沣心痛不已,他虽知哥哥的境地并不好,但却并不知竟到此。
皇上摇了摇头:“朕的身子,自个儿知道。今后,溥仪既是继承皇位之人,你便少不得辅政,只望你能带着朕的寄托助小皇帝稳定……政局。如今,外有虎视眈眈的洋人环肆,而内里溥仪尚且年幼,那些个……大臣难免不将他放在眼中。”
“其间的困难重重可想而知,朕如今只将这支离破碎的江山托付于……你们父子……”
他目光中满是涟涟复杂的情绪交织,眼眶尽红,载沣的泪水源源不断的落下,半是心疼哥哥,半是为将来未可知的举步维艰的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