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衍盘腿坐下,给自己也到了一杯茶,他没喝,只是挑眉看了看龙丘南望手里的剑。
因为对方曾放出狠话,说不会用剑。
龙丘南望收回目光,饮了半杯,然后微讽道:“出家人才不打诳语,我是出家人吗?”
“和尚该杀,但和尚难杀,我用剑杀,用剑砍杀,有问题?”龙丘南望不等净衍说话,饮尽剩余半杯,似乎觉得自己说得极有道理。
就像吃饭用筷子,拉屎脱裤子,都是大家习以为常的简单道理,道理有道理,于是放盏的力道便重了些,仿佛是在肯定自己。
确实是在肯定自己,因为他的脸上带着笑意,笑的有些自信。
净衍此时有些无言,那些自信有些太没道理,道理都在你那里,我又何必自讨没趣,所以他只说了一句话。
“再来。”
这句话是平叙,不是询问,所以显得有些强硬。
于是两人再次移步,龙丘南望却望着净衍收剑入鞘。
净衍正在调息,看着龙丘南望的动作有些不解,所以发问:“不用剑?”
他说这话时,脸上并无表情,自然不是嘲讽。
龙丘南望罕见的跟他解释道:“凡人江湖有门剑术,叫拔剑术,拔剑术只有一式,以快著称。”
净衍听了他的解释,更加不解,凡人的剑术如何比得过修士道法快,想不通,便不想,此刻他只知道对方似乎想一招定胜负,他在急什么?
江元手里有一枚十方乾坤鉴的棋子,龙丘南望便是以此确定他的安危,如今江元入局,隔绝了棋子间的感应,他不清楚江元的情况,所以着急?
……
净衍确实不再想龙丘南望要用凡人剑术这件事,却开始不受控制的揣测他如此行事的用意。
龙丘南望说了一段话,强调了“快”字,便在净衍心头种下一枚叫“念头”的种子,种子迅速发芽,长成了“得失”的草原。
因为龙丘南望下山是为了给小师弟江元护道,具体到现在便是为了拖住净衍,或者说让他分心,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所以他便能一心一意,不做他想。
而净衍设棚,是为了拦住龙丘南望,同时又要分心入局的江元,一心二用自然要考虑周到,因为他对面是七界山的第二传人,更因为他曾败在对方手中。
他觉得自己当初会败,不是因为自身实力不强,而是那时他的身后还有一人,就像如今龙丘南望为了“快”要冒险用拔剑术。
但净衍不知道,龙丘南望就是故意对他解释,让他更加分心,他一点也不担心江元的死活。
因为他曾说过,那个局困不住小师弟,他相信江元,所以不担心,所以专注眼前事。
七界山的传人善于说话,与对手的每一句话或有意,或无意,类似一把剪刀,破开鱼腹。
烹鱼,首先要去鳞,然后除脏。
净衍看着专注的龙丘南望,脸色有些凝重,他见过这种神情,今天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傍剑城外,那次,龙丘南望用同样的神情,在他胸口开了一个洞,然后插了一根草,一根狗尾巴草。
如今,龙丘南望看的是一尾鱼,他要尝试烹制这尾鱼。
所以他磨了磨脚下的土,重心下移,扎了个马步,摆了一个江湖把式,左手握着剑鞘,右手虚握剑柄,目光落在净衍身上。
净衍不知道那是江湖把式还是假把式,他没有被吓到,但是依然警惕,他释放真气,在体表构建了一件袈裟,两件袈裟,三件袈裟…
袈裟并不厚,但胜在数量多,所以袈裟便成了盔甲。
净衍知道龙丘南望的剑很重,而他说要用拔剑式,重剑快斩,净衍能够想象这一剑的威力,所以在身前构建了自己最坚固的盾甲。
但他构甲不全是为了守,他的手里也有真气环绕,那些真气在他的关节处凝结,变成了坚硬厚实的拳环。
净衍一只脚向前滑了一步,摆了一个拳架,金刚伏魔拳的拳架。
他此刻才真正像是一个道禅院的布道僧人了,布道僧布道不靠嘴,靠一双拳头。
因为世间所有的道理从来都不是讲出来的,而是靠拳头打出来的,或许不是所有道理都靠拳头,但道禅院的道理便是拳头。
净衍的师父是这么教的,他也是这么学并付诸实践的,所以他穿上袈裟汇聚而成的重甲,准备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