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合德敛了敛眉目,“此时将猛儿推出来,他便当真没有退路了。”
阿笙知晓她的意思,缓声道:“即便今日不将大皇子推出来,难道圣上就会忘了他的生母是来自辛氏么?”
合德闻此,不由失笑,是啊,血缘这个东西改不得,避讳也无用。
“但商博太傅早已隐世,此番又如何肯出面?”
阿笙端着谦和的笑,微敛着眉目,道:“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请他老人家出面一趟。”
“当真?”
合德倒是不知阿笙与商博还有些关系。
忽来一阵庭风,吹得树枝沙沙作响。
阿笙抬眼,斑驳的光影在她眼中投下忽明忽暗的剪影。
“但是此事之后,我有一事想请公主帮忙。”
“何事?”
阿笙笑得浅淡,“我家两个哥哥一心从仕途,大哥哥爱文,二哥哥尚武,但我窦氏子弟若想入官途是有些难的。”
阿笙此话一出,合德便知她所想。
皇帝怎么想窦氏的合德也十分清楚,但与今日香山之局相比,阿笙这要求便是微末了。
“我知我家两个哥哥并非什么大才,也不求高官厚禄,能得个差事有个名声便好。”
合德闻此,默了默,道:“好,此事我来想办法。”
“对了。”
阿笙浅淡的笑意从眼眸之中缓缓退去,她声音轻柔,将未完的话说完。
“我大哥哥此人和善,家中不愿他离家太远,怕他所有辛苦都自己扛着。”
她顿了顿,“至于二哥哥。”
阿笙的音色不由凉了许多,“听闻哀牢山戍守的将士都是忠勇之士,我二哥哥一直向往这种英雄人物,可否请公主在那为他谋个前途。”
哀牢山是央国最北边的一座死山,常年瘴气环绕,气候多年冷冽,那地方可谓是人鬼共惧的。
合德看着阿笙,还是特意确认了一番,“可哀牢山距离帝京甚远,这若是去了,怕是多年难回一次。”
阿笙脸上的笑依旧浅淡,却说着令人背脊生寒的话,“我只需要他活着去就行。”
至于能不能活着回来便不是她能干预的了。
阿笙这未完的话让合德也不禁心下生凉,念及第一次见她时,她年纪尚幼,却颇为机灵,如今不知为何,她眼中多了很多淡漠的东西。
但窦氏族内阿笙能得到越多,对她的帮助就越大,于是合德就此应下了阿笙所请。
待合德应下她的话,阿笙方才开口。
“殿下可是觉得我对家中兄长过于残忍了。”
合德对她此话不置可否。
“殿下还记得骊山行宫的宴席么?”
阿笙缓声道:“那时,我身体不适,我这两位兄长为结交权贵便丢下我与阿姊,后来也丝毫不问我二人是否遇到难事才会晚到,而是苛责我二人无法以女娘之身帮其结交贵人。”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与阿姊将来是靠不得这所谓的兄弟的。”
“但彼时我只当这二哥哥是性子骄纵而已。”
“但性子无论怎么骄纵,人的品性却坏不得,一旦烂透了,便该及时拔除,免得给自己留下后患。”
阿笙不由想起昨日殿内周大姑娘的惨状。
她知晓窦盛康的脾性,窦盛康看重自身血脉,此事即便周家不肯罢休,他亦不会将窦荣昌交给衙门。
此人窦氏不处理,她便来处理。
她此生既然要寄身在窦氏,那么便容不得窦氏出现任何差错。
正如昨日与窦晨曦所言,一国也好,一家也罢,家族之内一旦有蛀虫,便会是一个隐患。
世族之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阿笙自知不能与这样的人共荣辱。
否则便是把脑袋系在别人的腰间。
尤其是窦氏的年轻一辈中,尚无能鼎大梁之人,情势本就不乐观。
阿笙知晓自己这般做是多么得心狠,但她更清楚,若来日窦盛康将这掌家之责交了出去,窦氏这两府子弟没了忌惮,那么这太平日子便到头了。
说完这些,阿笙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世家大族之内,容不得多少的心软。”
光影摇曳,阿笙自知她做不到像裴钰那样,为了族人宁可抹杀自己。
既然做不到,不如自私地活着,至少少些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