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室昏黄,易澜山从自己那看得到内河柳岸的阁子往外望去,只见日落西山,满目仓惶。
屋外的脚步声在此时的寂静当中尤其明显。
“吱呀”一声,来人推门而入。
“易师兄。”
易澜山闻言猛地回头,却见阿笙一袭明月望山服走了进来。
近日阿笙航道亦受牵连之事他已然知晓,此时见到阿笙,却是连头都不敢抬。
“我,我的确没想到会成现下这个样子。”
阿笙在案几对面坐了下来,她看着不过几日光景便颓废了不少的易澜山,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师兄,在帝京做生意,讲的便是规矩,你这是坏了裴氏的规矩。”
闻此,易澜山也不反驳了,唯点了点头,不再吱声。
易澜山是没想到,自己待了六年的华清斋,下起手来居然毫不留情。
“你那边,还好么?”
易澜山缓缓问道,毕竟阿笙才是最无辜的那个,被他借了名号,收到了这般牵连。
见阿笙摇了摇头,易澜山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她了。
“但是师兄,做生意便是如此,有起有落,你我还好,背靠家族,你带来的那些学生,你想好怎么办了么?”
因为这群学生易澜山得罪了裴氏,易家又怎么敢替他出面处理这些人,都是巴不得离得远远的,别牵连了自身。
见易澜山摇头,阿笙方才开口道:“人都给我吧。”
易澜山闻此猛地抬头,“你不怕?”
阿笙笑道:“我可没说自己收了华清斋的学生。”
她声音和缓,徐徐道来:“我只是收了几个穷学生在船上做工罢了,他们难道还要上船去查么?”
“可你航道如今……你还是莫要沾染这事了。”
“难道什么都不做,将一个个原本有大好前程的人都逼死么?”
他们随易澜山离开,便回不去华清斋了。
这群人又没有家事,又无钱财,如何在帝京生存下来。
本都是心高志远之人,平白遭了这祸事,任谁能想得开?
阿笙往后靠了靠,低敛了眉目,斜下的夕阳在她眼中投下剪影。
“更何况,院首并未对你我下死手,便是念在众人年纪较轻,还肯给机会。”
“既是如此,便不会再做为难。”
易澜山闻此点了点头。
的确,以裴氏的能力,哪里只会到这就收手了。
裴院首还是轻放了他们。
“再说了,我又岂是任人拿捏的?”
这话说得清冷,易澜山静静地看着阿笙。
她向来如此,用温软的语气,说着最硬的话。
阿笙将这些学生的去处解决,易澜山心中大石放下了一半,他忽而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笑道:“原本我以为自己这下终于在家中长脸了,却没想到就这几日的风光。”
阿笙浅浅笑了笑,她看了看这夕阳满布的堂室,道:“师兄眼光还是好的,这地方风景当真不错。”
易澜山闻此微微垂着头。
眼前的意阑珊早没了早些时日的意气风发。
阿笙起身欠了欠身,而后离开了天水阁。
她走出堂室,便听得身后的呜咽声,不由敛了眉目。
如今人强己弱,稍有偏差便只有挨打的份。
阿笙坐在车马之内,看着街道之上的华灯初上,眼眸之中印上了灯火之色。
这尘世的光亮便如同燎原的火,在阿笙心中燃起了一大片。
她心中隐隐做了个决定。
待阿笙回到府内,却见窦氏粮行的管事们还在连廊上候着,众人低垂着头目,或左右踟蹰,或来回踱步,尽是焦急的模样。
听候着的侍从道,就连窦晨曦都被叫去了书房,看样子是出了大事。
书房之外,管事遥遥地见到阿笙回府了,赶紧入内禀报。
未久,阿笙便见那管事朝自己疾走而来,而后低首道:“老家主请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