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闻这话,裴钰方才敛了眸中的清冷,浅笑道:“多谢大长老。”
得了裴钰这话,大长老看了看天色,道:“约了老五去河钓,就不打扰你了。”
裴钰浅浅颔首,又着人将大长老送了出去,黑袍被风鼓动,扫落了一旁正晒着的典籍,在宽袍的衬托之下,老者背影略显得瘦弱了些,已不如从前的精神。
“公子,大长老向来深居浅出,今日怎么……”
阿四这话未说完,便见裴钰躬身将被大长老袍子扫落的典籍捡了起来。
“大概是帝京之事纠缠过久了,族内欲亲自动手,所以想探探我的态度。”
裴钰没有忘,这位看着瘦弱的老者之所以能坐上太祀首席,靠得便是狠辣的手段和对裴氏绝对的忠诚,他手里有一队鹰隼,专行暗事。
阿笙在帝京所做,瞒得过其他人,怕是瞒不过大长老。
他今日所来可不是为了做和事佬,而是来探裴钰的底线。今日若裴钰不将态度亮明了,帝京之事也罢,阿笙也罢,则必生大的变故。
“那……现下是否要通知笙姑娘?”
裴钰将手中典籍被压坏了的纸张展了展,神色如常道:
“大长老既然答应我不会出手便不会食言而肥。”
阿四有些莫名。
“族内肯这么轻易放弃?”
说到这,裴钰不由浅笑了笑,“姑姑成也罢,败也罢,对他们而言都不算吃亏。”
“她此番为了说服族内,答应拿下南齐,以做裴氏南迁之地。”
“此番姑姑若成,央国多一个听裴氏号令的幼帝,此为上策;”
“姑姑若败,族内也能得一国之土,此也为上策。”
听到这,阿四良久未等到后面的话,不由开口问道:“那下策呢?”
裴钰将手里的书轻轻地放下,缓声道:“在此事之上,无下策之选。”
裴钰此话刚出口,便意识到,对于大长老他们而言,在成败之外,还是有最不愿见到的场面,那便是与裴钰彻底离心。
裴钰是裴氏多年来的心血,受了裴氏多年的教养之恩,他们以恩相挟,以责相持,一步步试探,一步步紧逼,却又怕当真将人触怒,将裴钰彻底逼到对立面。
春风吹得裴钰手中的书册沙沙作响,阿四看着裴钰神色浅淡地晒着书本,开口道:
“其实族内在朝中部署了不少人了,这件事竟还能让大长老亲自出面。”
裴钰连头都未抬,音色更是淡如三月的风。
“人一旦与权势沾上关系便总想着要更多,当年二叔也是这般,一步步与皇帝走得越来越近。”
若能享一日那号令皇帝的威风,谁又能拒绝。
裴钰起身理了理衣袖,又指挥着几名书侍将书本随着天光挪了挪。
“只要诸位长老不动手,帝京的事便能了在帝京。”
“只要能了在帝京,便有胜算。”
让帝京之事了在帝京,得这一句话阿四不由再次想到了裴钰此前的话,帝京还有阿笙在……幸得还有阿笙在……
他忽而明白为何他家公子心中会那般重笙姑娘。
此刻公子因家主之责而无法做的事,笙姑娘能替他完成,那是抛开名声地位,能始终与他站在一起的人。
念及此,阿笙忽而长长叹了口气。
“难得啊难得……”
斯人甚难得。
他这声长叹吓得一旁的书侍一愣,“四大人在说什么难得?”
阿四闻此话,瞥了一眼那书侍憨厚的笑意,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