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轻灵,如落于镜湖的石子,利落地划破夜的凝静,管事却有些不明所以,若如赵如胜若说,这些人并非是庄氏之人,为何还要去请庄家的人来?
但管事不敢耽搁,当即吩咐了下去。
此时天还未明,而就在同一日傍晚,从寒城赶来的马车便已经抵达了燕城,前来的是庄大公子庄凌峰。但庄凌峰的车驾尚未进城,便在城门边上被人给拦了下来。
来人是个文仆模样的人,但面对庄氏护卫的阻拦,却依旧端着谦卑的姿态和笑意,对着车驾的方向朗声道:
“大公子别来无恙。”
听闻这一声,庄凌峰掀开了纱帘,看向那文仆。城门来往人群匆匆,他身子瘦小却站得笔直,这张脸庄凌峰是有印象的。
从前父亲拜访大长老,正是此人在身边伺候。
“大长老可是有事?”
见庄凌峰识得自己,文仆看了看那些阻拦的侍卫,庄凌峰会意,将人撤了下去。
那文仆三步向前,言简意赅道:“大长老有件事需要公子帮个小忙。”
文仆踮起脚在马车旁将主家的吩咐一一道出,确认庄凌峰听明白后,又躬身后退了两步。
“大长老道,这件事贵府的大姑娘多有牵扯,若是将她一个女娘推出来倒是不好了。”
这话说得温和,却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庄凌峰听完这话,神色冷凌了三分,却还是勾起了唇边谦和的笑,道:“劳大长老费心了。”
得了他这话,文仆遂才行往一旁,给马车让开了道路,直至庄家的马车消失在视野之前,他始终躬身颔首,保持着礼敬的姿态。
庄凌峰抵达裴氏宅邸之后,便在仆从的引导下走过长廊、踩过石径,才在雕刻着仙鹤拂春图的扇门前停了下来,抬眼便能看到院中那巨大的菩提树和树下候着的几人,看样子当是裴氏的族人。
庄凌峰抬步走了进去,刚过那扇石门,便见到远处的廊下,那人一袭白月青峰服,浅含着笑意与一名黑袍老者正在攀谈,而那名老者庄凌峰是认得的,正是裴氏的大长老。
仆从低身前往,报了一声,廊下的人遂才朝庄凌峰投来目光。
庄凌峰抬眼看向大长老身旁的裴钰,他含着浅笑,眉眼当中却是让人猜不出悲喜。
临行之前父亲曾叮嘱过他,此行并不简单。以裴氏瞰卫的能力,他们所抓获之人是否是庄氏派遣一查便知,但裴钰却还是将人唤来了寒城,这是要庄氏一个明确的态度。
月前,窦氏的船刚入江淮便遭遇大火,船上数人失踪,此事对于江淮而言本不该是一件大事,却引得裴氏调遣族兵亲自调查,看裴九公子这态度,这件事绝不会重拿轻放了,庄氏断不可惹上这一事端。
“庄大公子既然来了,便认一认这些是否是你庄氏的人吧,省得误伤了。”
说着,便见几名兵士模样的人压着两名身着简装的男子到了庭院之外,这主家院子进不得腌臜之人,因此兵士并未将人往里带。
然而,庄凌峰却是连看都未曾看过一眼,便拱手与裴钰道:
“不用看了,九公子,我庄氏从未派遣任何人对窦氏出手。”
庄凌峰扫了一眼,神色还算祥和的老者,继续道:“我父让我带句话来与九公子,窦氏二姑娘毕竟记在裴老夫人名下,老夫人的面子庄氏定然是给的,无论帝京发生了什么,都是各凭本事,他不会去与一个小辈计较,人,更不可能动。”
庄凌峰这话一出,便见老者的脸色可见地难看了几分。
裴钰依旧端着谦和的笑,庄凌峰的话已经说得明白了,但他还是将事挑出来与庄凌峰道:
“那大姑娘所为……”
“与庄氏无关。”
庄凌峰此话说得利落,又带着冷淡之色。他出口速度之快,饶是裴钰也不由愣了愣。
庄氏子嗣之间的纷争裴钰不愿多理会,但今日庄凌峰前来代表的是庄家主的态度,裴钰便是要将庄翎月所行所做到底意味着什么在众人面前挑明了,让他们知晓庄氏的态度与立场,也让他们明白,自己是如何被一个女娘耍得团团转。
这几个族老从前可没少被庄翎月借势,她那贤淑的名声便是这些人一口一个夸赞给夸出来的。庄翎月在帝京能犯世族的大不韪、建世族与寒门同席的学舍,也是这些人在身后保驾护航,而他们看中的可不是庄翎月,而是她背后的庄氏。
如今庄凌峰亲口否认庄翎月所行与庄氏有任何关系,那么他们此前所做便不过是白费功夫,庄氏根本不认这人情。
果不其然,这院中几人得闻庄凌峰的话瞬间脸色变得分外难看。
裴钰神色浅淡地扫了这几人一眼,最后落回到大长老的身上,他此时的神色也好不到哪去。
显然庄凌峰并未将他带去的话听进半分,更何谈替他认下此事,庄氏为了撇开关系,甚至愿意与自家女儿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