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上手拉着阿笙往里走,一旁的管事等人欲阻止,却见阿笙睇了个眼神,故而都收回了手。
妇人的手劲颇大,拽着阿笙有些生疼,但她并未作声,努力跟上她的步伐,待到转过几道弯,便见到一身素布衣裳的孙嬷嬷,此刻她手里还端着一口老泥碗,盛着清水,正往屋里送。
“嬷嬷!”
阿笙这一唤,惊得李嬷嬷差点砸了手里的碗,她看清了走来的人,当即眼眶微红,而后呼着往屋内去。
“老夫人,大夫人,是二姑娘来了!”
这一声唤倒是将人都唤了出来。未久,便见安氏一袭素色的长衫在傅荣华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赶了出来。
阿笙一眼便见到安氏有些瘸的腿上,瞬间红了眼眶。
“祖母!”
妇人一将阿笙丢开,便见她冲了上去,与安氏等人抱作一团。
阿笙一时哭得止不住,反倒是安氏此刻在安慰着她。
“二姑娘,老夫人不能久站,不如进屋再说吧。”
嬷嬷这般劝着,阿笙才一边抽噎着,一边点头,手上动作十分恭敬地将人往屋内扶,脸上哭得还是跟个孩子似的,反倒惹得阿四等人失笑,他们何时见过这窦二姑娘这副样子?
待到将安氏扶进屋,阿笙方才发现,一同从窦府出发的这许多人,如今怎么就剩孙嬷嬷在身旁了?
傅荣华闻此遂才开口道,原来他们一行原本不打算在贺州登岸的,是航船的伙计生了热,才临时决定停靠。因着老夫人在水上睡不安稳,于是傅荣华提议,不如让大夫给老夫人也开几贴药,遂才与安氏等人下了船,并在城中住一夜。
但没成想,就是当夜,船只于深夜起火,云生的伙计都有些眼力,道此事不寻常,因此便让众人躲在暗处,先往寒城迁移,毕竟云生在这里有部署,可从这里重新搭船南下。
然而,他们在路上却迎来了三波暗杀,那些伙计和嬷嬷为了护着安氏等人都送了性命。
说到这里,傅荣华也不由抹了抹泪,这其中便有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嬷嬷。
“我们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哪家的人,一路上只能东躲西藏,老夫人的腿就是从矮崖上摔下去伤了的。”
室内昏暗的天光下,阿笙看了看安氏的腿,此刻孙嬷嬷用一根矮凳子将她的腿垫着,这般能更舒展些。
“原本到了平南,母亲便想向燕城的裴氏求援,但来的人却非善类……”
“嬷嬷无意间听到来人的对话,欲活捉我等,于是我们趁着夜雨逃离了。”
傅荣华说到这里,眸光也暗了不少,几人躲在出城的馊水桶里躲过搜查一事,她是如何都说不出口,这于她而言是莫大的侮辱。
见阿笙微蹙的眉始终散不开,倒是安氏开口道:“后来在燕城郊,我们遇上了张婶他们,才跟着他们来了这。”
安氏看了看这简陋的室内,和鲜少能透进屋内的天光,缓声道:“城内之人认为这里腌臜,不屑来此,倒是给了我们喘息的机会。”
“原本学舍的先生想要入城去通消息,但这几日城门口都有世家的人徘徊,这消息便传不出去。”
“我想着,他们既然发动了这么多人,在情况未摸清之前,寒城内的人未必可信,所以便让他们暂时隐瞒我们身在此处的事。”
安氏又看向那报信的小少年,道:“我们选择以不变应万变,而阿离每日都跟着进城的商队一同偷入城内去搜集消息。”
虽是说着这些揪心的话,安氏看向阿笙的脸色却依旧祥和。
“我知道以你的性子,知晓此事定然会亲自赶来,所以我们一直在等你……”
安氏的声音悠悠,却一寸一寸揪紧阿笙的心。天光在窗外撒了一片,那番欢愉,与室内的沉静仿若两个世界。
阿四在身后听着这一切,眉心紧蹙,他看了看阿笙纤细的背影,她的背脊打得笔直,仪态不失半分,只是却不知她此刻到底是怎样的神情。
这是一场针对窦氏的围剿……
良久,阿笙方才找回了神思般,轻声道:“祖母放心,我既来了,此事便交给我处理吧。”
说着,她浅笑着转身,阿四这才看清她神色中的清冷,见她睇了自己一眼,阿四随即跟了出去。
云影飘过,挡了半寸天光,洒在她的眉眼之上,落了阴影。
“为了什么?”
这问的便是江淮世族为何会齐齐朝窦氏动手。
阿四闻此,默了默,却还是和盘托出。
“方家是为了窦氏手中的朱雀楼。”
“文家与姑苏何家是因为帝京之争,欲拿老夫人要挟窦氏。”
“其他的人……是因为裴氏主母之位。”
阿四的声音和缓,充斥着无奈,他在这言语的片刻便有几分感同身受,感到阿笙境遇的不易,如悬崖踱步,失之毫厘便是万丈深渊。
他看着阿笙沉静如深夜的眸子,不知她到底有何想法。
“阿四,可否帮我将你家公子唤来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