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在旁看得真切,笙姑娘再不是从前那个会在长辈膝下撒娇的苏长笙了,她懂得克制,知道老夫人过于神伤会伤身子,她真的长大了。
但人的成长岂能没有代价,她这些年在外定然是遇上了不少的事,才能习惯不与人述说自己的委屈了。
想到这,孙嬷嬷又抹了抹泪。
“你这老货,我孙女不惹我,你倒来惹我。”
安老夫人故作生气的模样,孙嬷嬷知她是在劝解自己,立刻换上了笑,道:“省得了省得了,我这就去安排点心茶水,不惹您的眼。”
说着便带着人下去了,留下祖孙二人讲讲旧话。
夜里竹影横疏,阿笙与安老夫人请过安后,便随着侍女去了孙嬷嬷为自己准备的院子歇息。
孙嬷嬷伺候着老夫人梳洗,老夫人看着西边亮起了灯火的院子,对孙嬷嬷道:“给帝京去一封信,告知一声阿笙回来了。”
孙嬷嬷略有些惊讶,这些年老夫人从来不会主动与帝京联系,就算安氏的人来闹她也从未与帝京求过援,与窦氏老家主更是多年未有话,那边软话说尽,老夫人都不曾抬一眼。
今日怎么会忽然想要主动联络那边?
知道孙嬷嬷在疑惑,安老夫人从她手中接过梳子,为自己梳了梳鬓角,道:“‘苏’这个姓带着天家降下的罪,阿笙如今是华清斋的子弟,带着这个姓她将来会施展不开。”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我们安家如今又是一大个烂摊子,不能让她去沾染,思来想去,唯有窦氏了。”
“可家里的情况……”
孙嬷嬷欲言又止,窦氏族内又何尝不是一团乱麻。
知道孙嬷嬷未出口的话,安老夫人叹了口气,“我那儿子是个诨傻的,才能让二房的窜起来,但他俩但凡有一个靠得住,窦盛康不至于到现在把着家主的位置不放权。”
“您的意思是老家主并没有多看好二公子?”
安老夫人闻此冷笑了一声,“窦盛康这人一辈子惦记着祖上的风光,极重礼法,一个外室的儿子,不到万不得已怎么可能将家交给他。”
屋内烛火摇曳,安老夫人看着镜中自己苍老的容颜,道:“趁着我还能动,还可以为阿笙争一争当年本该属于她母亲的东西。”
闻此,孙嬷嬷不由叹了口气,倒引得安老夫人发笑,“怎么?觉得我现在人老了,没用了?”
“谁敢说定远侯府的姑娘没用。”孙嬷嬷笑了笑。
安老夫人罢了罢手,“得了,多老久远前的身份了,就你还挂嘴上。”
“只是我看笙姑娘现在是个主意大的,这件事恐怕还得跟她商量才是。”
安老夫人同意孙嬷嬷这话,此事事关阿笙,毕竟从前的种种是她亲历,愿不愿意回窦氏还要她点头。
次日午席,孙嬷嬷让后厨做了羊肉锅,佐菜便用的偏院种的新鲜蔬果,这个季节吃着正是时候。
席间,安老夫人十分随意地问阿笙,是否愿意回窦氏。
安老夫人小心地观察着阿笙的神情,却见她浅尝了一口片成薄片的羔肉,仿似在聊着市集之事一般,问道:“祖母是想要窦氏的家业?”
见阿笙一针见血地点出自己的心思,安老夫人起了兴致,半开玩笑道:“窦氏于商道之上数一数二,可谓家财万贯,你不想要?”
阿笙笑了笑,又夹了一块儿小瓜片到安老夫人的碗里,道:“这营生如履薄冰的,我怕是要不起。”
安老夫人听闻这话,放下了手中的筷箸,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阿笙见老夫人停了筷,自己也放下了筷箸,又接过侍女递过的清水漱口,方道:“窦氏经营粮油起家,如今生意遍布央国内外,除了百姓的日常食用粮外,朝廷南粮北送的赈抚粮,以及仓部的储蓄粮大多也是与窦氏合作。”
见阿笙对窦氏的生意这般熟悉,安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阿笙忽然笑了笑,仿似玩笑般问安老夫人,“可一国粮脉一半握在一个民商手里,外祖母认为,皇帝会怎么想?”
阿笙的声音清浅,带着惯有的柔和笑意,但安老夫人脸上笑意却淡了下去,她细细地看着阿笙眸光灵动,心中被这话砸开了大口子。
见安老夫人面色不佳,阿笙宽慰道:“外祖母也无须担心,外祖父经营多年,自然是有自己的法子的。”
安老夫人接过孙嬷嬷递过来的茶盏,拂了拂茶沫,神色上的沉重却未减多少。
阿笙见安老夫人这般模样,敛了敛眉目,道:“若是外祖母想让我回去,我回去便是,其它的我们容后再说。”
安老夫人闻此,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开心,“当真?”
阿笙安慰似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