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这天才在池边洗着杯子,一道黑色影子便又来了。
四月一侧头,知道是龙佑卿。也难怪了,自从他回朝以后,他有的是时间,出现在那在九皇子也不意外。如今立了太子之后,九皇子府的守卫又森严了些,他居然还能来去自如。
“还在恨我?”龙佑卿看着一脸冷淡的四月,捉住她的手腕反问道。
四月摇了摇头,是啊有什么好恨的,他是皇子,他所做的应该都是理所应当的。
“一切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为的就是能让佑琛解禁。我知道你与小九感情颇好,我也是一样的。我不愿意小九担此风险,但是父皇决定的事谁也改不了,我只能勉力护他安全。”龙佑卿解释着。
“松手。”四月话出口之后,龙佑卿还是不为所动,她一气之下挣扎起来,龙佑卿却不肯松手越箍越近。突然,四月一个用力挣脱,龙佑卿却身体一颤,颓然松了手。
察觉到有异,四月回过头这才发现龙佑卿脸色有些不对,嘴唇比平时苍白,鼻翼还有细细的汗珠,他似乎在克制什么。
“你……”话音未落,龙佑卿脚下却是一个踉跄。
四月下意识地去扶他,却得到了他不用扶的手势。只见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还会扶我,看来是不恨我了。”
四月对他算是服了,明明是身上有病痛,还要逞嘴上功夫。“这样吧,我去找千月,你等等。”说罢,四月就要去找。
已经在一旁檐柱后立了很久的白影,听闻此言便踱了出来。“我在。”说不清自己的感受,他的血魅之术永远剥夺了他对她的全部男女之爱。当初,他用这一秘术之时,便以为自己不过积德行善,哪里会考虑以后这么多呢?
两人扶起龙佑卿,往房里而去,一左一右一路搀扶无话。
待龙佑卿在床上坐定,千月皱着眉,小心翼翼地除去龙佑卿的外衣之后,连一向淡定的四月,都是吃了一惊。只见龙佑卿身上的白色袭衣早已被鲜血染透,有的地方红色已然刚刚看不出来,不过是因为龙佑卿穿的是墨衣,隐藏了伤口的血迹。他居然伤重如此!想必四月刚刚的挣扎碰裂了他身上的伤口。
“我要为三皇子包扎,还请四月姑娘回避。”千月看着龙佑卿的鲜血浸染的衣物道。
四月应了声,才要退出去,不想自己却被人拉住了。
“她不过一个丫鬟无妨,也好替我取水、敷药。”龙佑卿似笑非笑。
千月褪除衣物的手略微一滞,而后还是依龙佑卿的话替他除去了内衣。本来肆意流淌的鲜血已经开始凝固,有些粘连。千月一个用劲,将龙佑卿的衣物撕裂了,这才剥除下来。听得去倒水的四月都有些不忍,龙佑卿还真是不怕死到了一种境界。
四月取来热水后,却冷不防看到龙佑卿赤.裸的上半身。只见他背上、腹部、手上依旧是疤痕交错,狰狞可怖,只不过这一次又添了新伤。待到四月屏住呼吸小心将他伤口擦净,四月才发现,他身上好几道伤口的结痂都是又黑又硬。前几日的封赏之宴,他是如何撑下来的?
千月眼里也有几丝明白了为何龙佑卿执意要再过一月才宣布回来的消息。他当日救四月,恐怕也是拼尽了许多力气。哪怕是筵席之上,恐怕他也是强忍着伤痛吧。如此重伤,他居然还敢瞒着自己。千月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其实,你不用那么拼命。”四月看着龙佑卿的伤口叹息道。人非草木,岂能真正无情,想起大半年前他还肆意对自己……
“我当佑琛也是兄弟,更何况这也是为了大宛国的将来。”龙佑卿笑着,四月似乎觉得他这时也并不十分讨厌。
“看来其实你过得很艰辛,兵营之中,居然没有人把你受伤的消息传出来。”四月道。
“是我自己不允许的,谁知道朝中有多少人盼着我重伤濒死的消息呢。”龙佑卿说出这样的话,千月正在给他上药,他的声音有一丝虚弱,身体却是纹丝不动。“男人不受点伤,那就不是男人了。”他自嘲的话此时听来,却更像自我安慰。
四月忽然有一种悲凉的感觉,他一个人受了伤,又不能告诉自己的亲人,要一个人在遥远的边陲默默忍受痛苦,孤独。他将近二十年的人生,到底有多少时间要像现在这样度过。难怪他会如此的决绝冷漠,难怪他会如此的隐忍不语。
可是,即便这样,他为了解除龙佑琛的禁制,还是以身犯险。先前她也没有考虑会是这样,人要得到什么,一定要付出等量的牺牲吗?如今,太子之位尘埃落定,成了小九,那他的一切努力还有意义吗?
四月说出自己疑问的时候,却发现龙佑卿完全不担忧。
“若真是小九能坐上龙椅,我倒也无所谓。”龙佑卿墨眸盈盈。“你以前帮我的,此刻就都用来帮小九吧。”
他一句话云淡风轻的便将四月原本藏掖里许久的担忧一扫而光,帮小九,她也是愿意的,怕的是她和以前一样总是倒忙。
她忽然觉得他也好像并不似记忆中讨厌,他有自己的主见,他只保护他在乎的人,以他自己的方式。
四周静的只有千月书写药方的声音,明天会是新的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