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太女便令郡王身边内侍陪葬谢罪,这时辰,大约该饮的药也都饮了。”宗正卿声音凉凉地说着,“皇家对待性命,真是隆重又轻贱哪。”他不怕死地继续絮叨,忽然瞥向一直沉默的李淳一,这才发觉她面色惨白。
“呀!怎么了?”
“小舅舅,等我一会儿。”李淳一走得飞快,她亟需倾吐腹中汹涌胃液。就在宗正卿发愣之际,她已是拐个弯消失在了西侧庑廊尽头。
她如无头苍蝇,一只手忽伸过来将她抓到身前。李淳一强抑恶心,抬眸看到宗亭的脸。他咬掉一半药丸,按住她唇瓣,将余下的塞给她:“张嘴,咽下去。”
凉风从北侧入口处涌进来,李淳一咽下半颗药丸,却往前一步将宗亭压在冷硬殿墙上。为平抑呕吐的冲动,她闭上眼一句话也没有,头抵在他肩窝,冷如冰的指头一根根锁住他的手,掌心相贴,这样却还不够,又探进他袍袖攫取热量,手施压的同时,也在微微颤抖。冰冷的,像一条痛苦的蛇。
三丈远之外便是中书内省,飞阁上有人行走,只要回头就能看到这一幕。
这需索与依靠,争分夺秒。
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来自亲王殿下的压力和需要,宗亭内心隐秘地溢出一丝微妙的愉悦,方才为让她“信任他”而吞下去的半颗苦药丸,在一个瞬间,有吝啬的回甘。
她的颤抖逐渐平息,手指头似乎也逐渐回温,紧绷的肩头甚至稍稍放松。然这时却传来宫人行走的脚步声,几乎是在瞬间,李淳一收回手,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连句道别的话也没有,便沿原路折了回去。
“小舅舅,走了。”
掖庭位于宫城西侧,李淳一对此并不陌生,她曾在此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同几个话少不爱笑的宫人一起生活。掖庭人多、杂乱,匪夷所思的事常常发生,但多数时候都无人问津,墙外的人也不会知道。
或许是知道的,只是他们不关心也不在乎罢了。
她抬头,看到阴云挪开,有惨烈的日光覆下来。天气诡异到超出她的推算,本该轰轰烈烈落下来的一场雨,忽然间就被老天悉数收回。
李淳一低头敛眸,随宗正卿进门。
堂内浮动着强烈的气味,是来自沐浴水中的香料。几个宫人将煮好的淘米水端到西边的敛床前,打开帷幕安静地为小郡王擦身。小敛强调善,需精心待之,无人敢在这时多言,气氛堪称压抑。
宗正卿拢袖站在旁边,面上愁云惨淡。他记忆中的小郡王聪慧可爱,就像志怪里的小神仙,十分生动顽皮;不过如今躺得平平,乖得要命,一点声息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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