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渡实在是生了一双有些刻薄的冷眼,却也因为那张脸的其他部分的温和,让人忽视了秀丽之下的危险,如同簌簌薄雪之下,是瀚海坚冰。
玄英忍着被看透灵魂的恐惧,缓缓开口,“道君,清扫一府,何其简单,可肃清天宫乃至世界,何其难。”
“一府不扫,何以扫天下。”林渡收了扇子,“还望前辈海涵后辈的无礼之举。”
分明只是平平无奇的试探,楚观梦莫名好像看到了空气中的刀光剑影。
这一刻,危止恍然间看到了一个真正的,纯粹的,领导者。
林渡到了三元府,才发现门庭冷落到了极致。
果然这里连那些扫洒的童子都没有。
果然是退休老干部挂名领退休金的清闲好部门。
几个人用仙术打扫得规整的时候,门口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灵微道君新官上任,竟然这么快就把漂泊在外的唯一下属给领回来了?可真是快啊,要是天宫所有仙官都有你这般的效率,干什么都不用愁了。”
开阳像是不经意间路过,身后跟着两个小童子,他将小童子一推,“去,给灵微道君帮帮忙。”
林渡转头,看向了开阳,“星君来得正好,要不你也给我帮帮忙,我那府邸之下的阴煞之气太重,你们斗部最善解厄,不知可有藏书借阅?”
开阳闻言面露诧异,“怎么,那究竟是什么道君不熟悉吗?”
林渡微笑,“但请开阳星君指教。”
“岂敢岂敢,我以为道君应该不能再熟悉邪魔气了。”开阳居高临下看着林渡,“难不成,古神传承也没教给你些应对的法子?”
沉铁折扇在林渡手上轻巧掉了个个儿,仙人抬眼,语调轻缓,“原来开阳星君也知道,那是邪魔气啊。”
“所以我府邸所在的地方附近,就是堕神的葬身之地?”
开阳皱着眉头,“我以为你会明白我的用意。”
林渡抱着胳膊,“什么用意,特地让我在魔气本源上感受邪魔气?”
“你可能还没有明白一件事。”开阳人高马大站在三元府的门槛上,“邪魔气有多恐怖,你夜里难道听不到嘶吼和哀怨之声?”
“你当真觉得,那只是后土的尸体?只是腐朽的三毒?你觉得你那点自以为是的小民正义就可以让三界太平了?”
“我告诉你,后土体内的三毒是三界怨怼所集,洪水天灾地震荒年,一年年累积出来的三毒,更是死后不得超生的魂魄腐朽时所生的怨恨!”
“而后土,后土就是那个,万恶之源。”
“当年多少后土麾下的天官葬送了性命,皆是因为她空有仁善之心,迟迟不肯销毁那群拒绝入轮回的魂魄,以身养魂,导致三毒反噬,邪魔诞生,她不该死吗?”
“你以为你们洞明界生出的魔胎是什么?那是枉死后裹挟着香火愿力拒入轮回的怨魂,非人非鬼,泥胎塑身,祈愿于社中,见时斑斓绮丽,栩栩若生,实则以吞噬血肉魂魄为生。”
“从前冥界在这上头出了大纰漏,就是因为后土的纵容,冥界没有受天宫统领。”
“整个天宫最该死最该魂飞魄散的就是她!偏偏她没有死!还进入了轮回之中,漏过了我们斗部生死审查。”
开阳盯着林渡,含着浓重的威胁,“别被伪善者利用了还不自知,别让我抓到你真的做了什么。”
他不是傻子,最后那场大雪里,他分明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波动。
虽然不知道林渡究竟做了什么,但她最好别干什么重塑泥菩萨的祸事。
“开阳!不得无礼!”一道声音突然出现,打破了两人的对峙。
开阳神色一僵,转过头,看向了那一团神光中的人影,声气立马弱了,“帝君。”
林渡忽然笑道,“正好,帝君做个见证,既然开阳星君质疑我行得不端,那我敢进入浮生幻境,让梦笔评定功过,降下罪福,开阳星君,你敢吗?”
她倏然打开扇子,抬眉看向开阳,带了点挑衅。
开阳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影,三元府中突兀地闹出了点动静,一个破木架子砸在了扶桑帝君之前,恰好挡住了开阳的视线。
危止十分抱歉地走了出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接歪了,挡了一下,没砸到帝君吧。”
他十分诚恳,成功打乱了开阳的思绪。
“看来开阳星君是不敢,毕竟这活了近万年,难说。”林渡啧啧摇头,转身就要跨入三元府内院,转头跟那玄英笑道,“我就说吧,咱们这冷衙门,之所以灰大,就是没人敢进来,生怕暴露了一生中的愧疚之事。”
玄英嘴角一抽,年轻人果然想当然,还用激将法,都活了成千上万岁了,谁能被激中……
“可以!我有何不敢!”
开阳一脚踏入了三元府的门槛之内。
玄英:……啊?
林渡敛下眸中的暗光,勾唇一笑,“请。”
还得提前做好群众工作啊,群众说什么来着?哦,开阳星君,生性刚勇固执,虽受教导多年,沉淀下来了,也只在表面,内心一点儿没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