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有一段时间了吧?”黄思瑶问道。
“八个月了,老板娘……太太!”他镇静地纠正了自己。
“你喜欢这儿吗?”黄思瑶客套地问道。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稍稍眯起了眼睛,有些受宠若惊。
“喜欢的,谢谢您,老板娘!”他又微微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大步走过去抓住轮椅。他的声音,在最后几个词上,拖长着厚重的西北方言口音。或许这是种嘲弄,因为他之前的话语中一点儿不带方言。
他曾经是军人,也许也算一个农民工,但是和其他农民工似乎又有一些不同。总之,他谦卑礼貌,但也非常自信。
张海飞发动了小引擎,那人小心翼翼地转过轮椅,使它面向着那蜿蜒的斜坡,这斜坡渐渐通向更加幽暗的山林。
“这样可以吗,张老板?”他问道。
“不,你最好跟我们一块儿走,免得她遇上麻烦处理不了。这引擎爬坡的时候实在不怎么给力,看来得换个动力强劲的。”
李光辅四周瞟了一眼他的猎犬,关切的一瞥。猎犬望着他,微微摇着尾巴。在散步的过程中,他偶尔与黄思瑶有眼神交流,他都是非常礼貌地微笑,然后又恢复原来的表情。
他们很快下了坡,那人手握着轮椅的扶杆,使它平稳一些。他看起来更像个自由的士兵,而不是仆役。他有些地方让黄思瑶想起了唐河,他们确实有些地方很相像。
当他们来到荔枝林时,黄思瑶突然跑到前面去把果园的门打开了。黄思瑶站在那儿扶着门,两个男人经过时都望着她,张海飞很是满意,而那人却有一些惊讶。
穿过园林大门以后,张海飞停住了轮椅,李光辅连忙谦恭地跑过来把门关好。
“你为什么要跑过去开门呢?”张海飞冷静的声音显示了他的不快,“李光辅会去做的。”
“我以为你会直接开过去。”黄思瑶说。
“那就让你跟在我们后面跑吗?”张海飞问道。
“哦!我有时喜欢跑一跑!”
李光辅重新扶住了轮椅,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可黄思瑶却觉得他全都注意到了。当他推着轮椅上园林中那个陡峭的小丘时,他张开嘴,急促地呼吸起来。他还是比较虚弱的。虽然他奇异地充满着活力,但有些脆弱和压抑。
黄思瑶退在一边,让轮椅前行。天变得阴沉沉的。那块从低沉的阴霾环绕中,探出来头的狭小蓝天,又合拢起来,像打开的盖子又盖上了。
轮椅停在粉红色小径的尽头,张海飞转过头来看着黄思瑶。
“不累吧?”张海飞问道。
“哦,不累!”她说。
他们到了洋房前,绕到没有台阶的后门那儿。张海飞站起来,尽力把自己挪到那张低矮的家用轮椅上。他使用双臂时灵活而有力。黄思瑶接着把他那双半残疾的、死沉死沉的腿抬了过去。
林场守护人以立正的姿势,等候老板让他退下,一边仔细端详着一切。但当他看见黄思瑶用双臂抬起张海飞那双死沉的腿,挪到轮椅里去,张海飞也跟着她转过身去时,他因为有些担心,脸色变得苍白。
“谢谢你的帮忙,光辅。”张海飞随便地说了一声,开始滚动轮椅向农场区域通道走下去。
“没有别的事情了吗,老板?”。
“没有了,再见!”
“再见,老板。”
“回见!谢谢你把轮椅推上那座小坡,但愿你不觉得太重。”黄思瑶回头望着门外的李光辅说道。
他的眼睛立刻和她的相遇了,就像被唤醒了一样。他意识到她了。
“哦,不,不重!”他马上说,然后他的声音又落回到浓重的西北口音中,“回见,老板娘!”
“那林场守护人是谁?”午餐的时候,黄思瑶问道。
“李光辅!你见过他的。”张海飞说。
“是,但他是从哪儿来的?”
“不是从哪儿来的。他就是西北那边哪个省的。”
“他自己也曾是农民工吗?”
“他当过兵,找到他我挺高兴的。在这附近要找个好的人做林场守护人,有些难。这个人靠得住。”
“他结婚了吗?”
“这个……他结过。不过他老婆跟人跑了,嫌他没钱……跟了好几个男人……最后跟了一个小包工头,我相信她现在还住在那儿。”
“那他现在独身了?”
“差不多吧!他在老家好像还有母亲和孩子,我记得他说到过。”
张海飞用他那黝黑的眼睛望着她,流露出茫然的神情。张海飞已经看淡了很多东西,所以他的眼神才会如此迷茫。他必须让自己失去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