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第二天一早就驱车上路了,在把着方向盘的姐姐身边,康妮看上去就像一只复活节时的羔羊那么渺小。马尔科姆爵士不在,但肯辛顿的家却开着门。
医生仔细地替康妮做了检查,并询问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我时常在画报上看到你和克利福德男爵的照片。你们几乎算声名远播了,对吗?一个文静的女孩就这么长大了。即使是现在,尽管画报上登了那些照片,你也还是个文静的小姑娘。没什么,没事儿,你的器官没什么问题。可这样不行,不行啊!告诉克利福德男爵,他得带你进城来,要么就带你去国外走走,让你有点娱乐。你需要点娱乐,一定要!你的元气太弱了,没底蕴了,没底蕴了。心脏神经已经有点异样了,是的,不是别的,就是神经的问题。我一个月内可以帮你调理好,去戛纳或比亚里茨[注释]。无论如何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了,听我的,否则我无法对你的后果负责。你只是在消耗生命而没有补充元气。你得有娱乐消遣,适当的健康的消遣。你现在是消耗元气而不进行补充。你知道的,不能这样下去了。抑郁!你要避免抑郁!”
希尔达咬紧牙关,那是有什么意思的。
米凯利斯听说她们在城里,忙不迭带着玫瑰来了。“怎么了,哪儿不好了?”他叫道,“你瘦得不行。我怎么没注意到你变成这样了?你怎么不让我知道呢?来,跟我去尼斯[注释],去西西里!走吧,跟我去西西里,现在那儿气候正好。你需要晒太阳!你需要活力!你干吗要浪费生命?跟我走吧!去非洲!哦,绞死克利福德男爵!撇下他,跟我走。他一和你离婚我就娶你。来吧,开始生活!天知道,拉格比那个地方能害死任何人的。可恶的地方,肮脏的地方,害死人的地方。跟我走吧,去晒太阳!你需要的是阳光,当然,还有一点点正常的生活。”
可一想到抛弃克利福德,康妮的心就不忍。她做不出那样的事来。不……不,她做不出来。她得回拉格比去。
米凯利斯招人讨厌。希尔达虽然不喜欢米凯利斯,但跟克利福德比她倒宁可选米凯利斯。姐妹俩又回到了中部。
希尔达找克利福德谈话。克利福德的眼球到现在还发黄呢,其实他也是心力交瘁。但他得听希尔达说的一切,听她转述医生的话,当然不是米凯利斯的话。希尔达给了他最后通牒,他则纹丝不动地坐着。
“这是一个男护士的地址,他伺候过那个医生的病人,直到上个月那病人去世。他确实是个好人,应该会来照顾你的。”
“可我不是病人,我也不要男护士。”可怜的克利福德说。
“那好,这里有两个女护士的地址。我见过其中的一个,她会干得很好的。她五十来岁,人挺文静,身体好,善良,而且还挺有教养的——”
克利福德拒绝回答,自己怄着气。
“那好吧,克利福德。如果明天还定不下来什么,我就给父亲发电报,我们会把康妮带走的。”
“康妮会走吗?”克利福德问。
“她倒是不想,可她知道她必须走。我母亲当年得癌症,就是愁的。我们可不想让康妮再冒险。”
第二天克利福德建议雇特瓦萧教区的护士博尔顿太太来。很明显这是管家贝茨太太建议的:博尔顿太太马上就要从教区的岗位上退休了,退休后会做私人看护。克利福德对生人照顾他有一种奇怪的恐惧,可博尔顿太太曾经在他得猩红热时照顾过他,因此他们比较熟悉。
姐妹俩立即去见了博尔顿太太,她住在特瓦萧村里一排比较新的房子里,在那个村算得上是讲究的住房了。她们见到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模样不错,身穿白领配围裙的护士制服,正在拥挤窄小的起居室里沏茶。
博尔顿太太十分殷勤客气,看上去挺和气。她讲话有点口音,但是一字一顿的标准英语。多年来她照看生病的矿工,管着他们,因此自视甚高。总之,虽然是个小女子,她却是村里的统治者之一,深孚众望。
“没错,查泰莱夫人看上去气色儿确实不好!她原先是个多水灵的人儿呀,现在可差多了!整个儿冬天她一直在走下坡路!哦,日子难啊,真难!可怜的克利福德爵爷!唉,打仗,都怨那场仗。”
博尔顿太太说只要沙德罗大夫同意,她马上就能来拉格比府。按说她还得在教区里当两个星期的看护,“不过他们或许能找个人替我。”
希尔达马上就去找了沙德罗医生。星期天博尔顿太太就带着两个箱子,坐着雷沃家的出租马车来了。希尔达同她谈了话,博尔顿太太什么时候都愿意交谈。博尔顿太太看起来是那么年轻,一激动苍白的脸上居然还会泛起红晕。其实她都四十七了。
博尔顿太太的丈夫特德·博尔顿二十二年前死在矿井里,就在二十二年前的圣诞节。大过节的,留下她和两个孩子走了,其中一个还是妈妈怀抱里的婴儿。哦,现在连那婴儿都结婚了,她叫伊迪丝,嫁给了设菲尔德城里布茨连锁药店[注释]的一个年轻伙计。另一个女儿在附近的切斯特菲尔德当老师,周末没人请出去玩时会回来看看。现在的年轻人可会享受生活了,可不像她艾维·博尔顿年轻时那样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