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写的是“请高人救我”。
而白噪音,和周玄共存好几天了,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叫周玄,交流的时候,自然也不会使用“高人”这种代指很模糊的称谓。
“哦,估计是窜频道了。”
周玄很快想通了。
他知道自己写“咱们俩能聊聊吗”是试图与白噪音沟通。
但这行字,被附近游荡的鬼祟看见了,以为周玄是在和它对话。
鬼祟才附于笔上,写下了“我叫清莲,请高人救我”的文字。
流水无情,落花有意。
哥们是找老朋友聊天,结果招来了个真东西。
咋整?
按兵不动!
周玄决定在这场聊天里装死下线,不去回应记事本上的话,就当没看见。
并非铁石心肠,见死不救。
而是他当过鬼。
鬼这东西,和人一样,有善良的,也有凶狠的,有愚笨的,也有狡猾的。
狡猾的鬼最会骗人。
周玄无法分辨“救我”,是真的求救,还是类似伥鬼扮同情下的套。
既然无法分辨,
那就最好别管,
“他已经动手了,
快,
水中央,
莲花池,
佛”
笔在飞快的写,越写字迹越潦草,墨色也越淡,写到“佛”字后,就再无下文。
然后,
笔失去了控制,啪嗒一声,滚落到了周玄脚边。
周玄全程都在默默注视,但他隐隐觉得,写字的鬼祟,或许真的遇到事了,确实在求救。
渐弱的墨水,代表他的气力在一点点消失,
潦草的字迹,代表他周遭形势的紧迫程度,
但是,
那又怎么样呢?
别说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无法施救,
就算真的有时间,
“我也救不了。”
周玄对自己几斤几两是有点数的。
他把记事本揣回兜里,当作无事发生。
又等了几分钟,
余正渊搀扶着拄着手仗的戴绅士,出了戴府。
戴绅士年纪没那么大,看面相,五十岁顶天,身子清瘦,带着金丝眼镜。
余正渊开了后座车门,将戴绅士扶进车,并给他点了根雪茄。
“哈哈,小余啊,做买卖的,得会伺候人,伺候我的人多,没有一个像你这么遂心的。”
“戴先生谬赞了。”
一波商业胡吹后,余正渊关上门,上了副驾驶位,同时抱歉的对戴绅士说:“戴先生,今天开车的是我少班主,他常年待在周家班里,不爱出门,不怎么认识路,我给他指指路。”
“哦,原来是少班主给我开车,我福分大啊。”戴绅士从不吝啬对人的夸奖。
夸奖是最廉价的,
不用花一分钱,动动嘴皮子就行。
收获还不小,与人为善的名声、手下人的自我感动、陌生人的良好印象。
实在是笔划算的买卖。
周玄听到夸奖,对戴绅士的好印象倒没有,反而皱起了眉头。
他闻到一股味,
血的腥味。
血腥味是从戴绅士身上传出来的,尽管他身上有浓郁刺激的烟草味道,将血腥味遮掩得近乎闻不见。
但周玄是死过一次的人,
对于血的味道,
保持着特有的敏锐。
……
车子发动,奔着廊桥去了。
今天那六个死刑犯准备的冥戏,就在回廊河边演。
地点是戴绅士挑的。
车上,
戴绅士和余正渊聊上了。
“小余,政策已经开始偏转了,平水府今年要大兴工业,我也准备投资一家炼油厂,你是个能人,来跟我干,让你当厂长。”
“我一粗人,做不了那么大的生意,不像戴先生您,是咱们平水府里通了天的人物,您要松松手,随便掉点饼干渣,就够多少人吃的。”
“哈哈,小余,你这话是在骂我,骂我不仁义,有了钱不周济乡里。”
“不能不能,前些日子蜜林东区闹灾,灾民潮水一般的往太平西路那边涌,不都是您和善德会组织开粮救灾么?
现在灾民里都在传,说您是弥勒转世,普度众生。”
“差远了差远了,我们善德会力量有限,只能给灾民一碗稀粥喝。”
“有稀粥喝,已经算幸福的了,前两年明江府闹水灾,那些流民,要是能喝上碗稀粥,也饿不死那么多人了,哎哟,那场面,我看得流眼泪……。”
“阿弥陀佛。”戴绅士面容慈祥,口宣佛号。
周玄只觉得戴绅士身上的血腥味,更浓了。
他稍带着问了一句:“戴绅士也信佛?”
“不光信,还建庙呢。”
余正渊捧哽比做生意还专业,一个空挡没防住,他吭哧就能捧一口。
“小玄,东郊那一片,有一座弥勒山,绕山建了十多座弥勒庙,都是戴先生捐的钱,改明儿带你去拜拜,见见戴先生的造化。”
戴绅士微笑,对余正渊的捧,很满意。
余正渊专业捧哏,这都不算完,接着又跟周玄聊起了戴绅士的家:“你没去过戴府,那府里,佛光宝气,院子里有一方大湖,有咱们半个周家班大,名字也气派,叫水中央。
湖间有座宅子,修成莲花状,叫莲花池。”
周玄听得寒毛立起。
那头鬼祟,在记事本上写下的字迹,便是——他已经动手,快,水中央,莲花池,佛!
而戴绅士身上那股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