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慧卿捋高我的袖子,露出我大半截胳膊,然后给我打针。她做这些的时候一向动作粗鲁,但今天的力度格外重。特别是拔出针筒又拿酒精消毒时,她将我的手臂当成需要狠狠刷洗的厨房用具,下力气搓了好几下,似乎不将我的皮肤搓破不罢休。
我并不感到特别疼痛,但袁牧之却在一旁低喝说:“行了,刘护士,小冰的胳膊不是搓衣板。”
刘慧卿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说:“不用点力怎么散药?”
袁牧之不高兴了,他的声音透出威胁的意味:“您这是打针还是搓药酒哪?”
刘慧卿却不为所动,回了一句说:“我就这德行了,不高兴找别人好了。”
“不要别人,”我补充说,“不要别的护士碰我。”
袁牧之一时语塞,随即怒气冲冲过来用力揉揉我的头发说:“我这是为谁啊?你倒胳膊玩外拐了呀,你个小白眼狼。”
我避开他的手,皱眉问:“为什么你每次用形容词形容我时,都要加一个小字?”
袁牧之笑了,将我前额的头发全扒拉下来盖住眼睛说:“因为你本来就小。你看看你,连胳膊都比我小一大圈。”
我闷闷地拨开头发,他这句话唤起我一直不能介怀的部分,我仔细观察自己的胳膊,跟他的一比,无论从颜色到骨骼到肌肉生成状况,都不是一个等级的。
我对自己长这样又白又细的胳膊深感厌烦。
“知道自己细胳膊细腿了?”刘慧卿斜着眼又快又急地骂道,“知道自己发育不良了?也不知道你爹妈怎么养的,现在外头哪个十六岁的孩子不比你结实?你看看你,这胳膊都细得跟小姑娘似的,丢不丢人啊?”
“确实比较讨厌。”我表示赞同。
“是吧?”她脸色稍微好转,撇了嘴说,“知道讨厌了就该好好调养身体,该休息休息,该吃药吃药,没事闹什么脾气玩离家出走啊你,哦,不对,是玩离院出走,说到这个气死我了,我准许你出院了吗?医生准许你出院了啊?你多大点孩子就敢不遵医嘱,等着身体讨债吧你,把胳膊伸直了。”
我乖乖伸直了胳膊。
她抓过去揉,一边揉一边说:“我看你就是闲的,读大学了没有啊?”
我诚实地摇头。
“看你这个样子也是考不上,不过这有什么呀,考不上就考不上呗,反正现在大学生毕业了就等于失业,你学其他人那样考个职校什么的,有门技术养活自己比拿文凭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啊?哎对了,你爸妈呢?像你这样贸贸然出院在家休养,一大堆事得注意呢。不行,这些你们男的说不清楚,我得当面嘱咐你妈。”
我看着她说:“我没有妈。”
她的手一顿,头也不抬,随口说:“别编瞎话博同情啊。”
袁牧之轻咳一声说:“刘护士,小冰是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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