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将名为浩子的少年弄出这间房间并没有什么问题。他太吵,吵闹的内容又缺乏意义——除了制造噪音,我看不出他吵闹有什么作用。少年太急于标榜自己是个什么人,可惜他所表现出来的,与事情的实质相差太远,以至于他所强调的东西就如粘性不强的便利贴,即便无风,也挨不了多久就会自己掉下来。
所以他才越说越大声,他的声音越大,表现出来的情绪越激昂,就意味着他内心的惶恐越深。
我不耐烦听这个少年嚷嚷连他自己都不确定的东西,我发现人似乎总是喜欢将明知不确定的东西用确定的语气嚷嚷出来。我以往接触过不少这样的例子,比如雇佣兵们会大声呼喊上帝之名,尽管他们没人会在杀人越货时想想上帝的戒律。
我认为将这些噪音隔离开自己的耳朵是正确的,但紧接着发生了另一件事,张家涵因为少年摔门而出面色苍白,身子微微颤抖,然后,他呆了五秒钟,扯下围裙冲出了门。
如果我没理解错,他应该是去追回刚刚那个愚蠢而聒噪的少年?
我忽然觉得嘴里啃着的苹果有点发酸,原因不明,我在想,大概是因为我的心情随着那个男人冲出门去而变得有些微妙。
我感觉自己隐隐约约的,对名为浩子的少年产生了厌恶情绪,我之所以能确定这种情绪名为厌恶,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厌恶的人就是我自己。
除此之外,连囚禁我的不知名的人,连生下我从未抚养过我的血亲,我从未产生过厌恶。
但我现在因为张家涵追出去的动作而有点讨厌那个少年。
这算怎么回事?我明明已经给张家涵下了明确的指令,我让他赶那个少年走,他也照办了,看不出任何抵制指令的心理反抗,那么为什么他现在反而会追出去?我的催眠难道失效了?
我蓦地一惊,手里的苹果抓不住,掉到地上。
“你看起来有点像人样了。”大块头依着组合壁柜,平静地告知我。
“人样?”我重复他的话,慢慢转过头对上他。
“嗯,”他随意比划手指,“就刚刚,你看着张哥跑出去,莫名其妙站了起来,你脸上有了表情。”
我摸摸自己的脸,纠正他的话:“我面部神经没问题,一直有表情。”
“可是很淡,大多数时候近乎没有,”他歪着头注视我,“我有时候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小小年纪就得了面瘫。”
“面瘫?那是什么?如果你指的是面部神经瘫痪,那么我很确定我没有。”
他笑了笑,说:“嗯,看来是这样。你刚刚展示了一系列精彩的表情变化,先是有点慌,又像有点生气,但很快变成困惑,随即是惊愕,你在想什么?只不过是张哥跑出去追浩子这么一件与你无关的事,却居然能激起你的反应,真令人好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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