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旁的一处阁楼里,刘老夫子本在诵读论语中的名篇《为政》。
他刚感叹了一句“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便听见诸葛穷和黄丫的和歌声,不由地想道:“好一首《梁父吟》,听上去颇有意思。”
刘老夫子虽然在掌剑门德高望重,但甚少干预门中事务。李菁剃度出家离去,他的日子愈加清静。
他在校场的这些天,名为协助诸葛穷,其实躲在阁楼里读书的日子更多一些。
他放下手中的论语,将身体伸展在躺椅里,指节敲打着扶手,细听远处传来的歌声,心里愈发觉得那田疆、古冶子意有所指。
齐相晏子以二桃杀三士,掌剑门中同样不乏晏子这种人物。从某种角度说,这个晏子甚至可能是他的亲生儿子。
虽然刘老夫子自来坚信儿孙自有儿孙福,但这个儿子让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想到这里,他伸手抓起放在一边的论语,囫囵揣进怀里,费力地从躺椅里站起身,踩着窄小的楼梯下了阁楼,命人备马抬轿。
轿子穿过三条曲折的巷子,在官道上跑了一阵,来到大理寺门前。
守门的掌剑门弟子识得这是老太爷的轿子,赶紧开门迎接。刘老夫子下轿后也不停留,径直走进后院,在书房里找到刘驽。
刘驽对父亲的突然到来感到突兀,便问起城北校场里诸人的训练状况。
刘老夫子本就没太过关注那些事儿,敷衍着答了几句,便开始问儿子一些门中的琐事。
这让刘驽感到诧异,毕竟父亲从没有干预他做事的习惯。
尽管如此,他将这个念头悄悄按在了心里,耐心地回答刘老夫子的提问。他有个预感,父亲肯定有话在前头等着自己。
果然刘老夫子绕了个大圈子后,语重心长地言道:“你这些日琐事缠身,想来没空读书,恰好我这些日读书偶有所得,想教给你。”
刘驽欣然应允,“不知爹想教给孩儿甚么!”
刘老夫子缓缓道:“我想教你两件东西,孔子的仁,和孟子的义。”
刘驽哈哈一笑,“这也正是孩儿一直铭记于心的两件东西,仁义乃天道,弃之乃自取灭亡。”
刘老夫子摇头,“我看你有些忘了,须得重新教教你”
书房木门紧闭,守在外面的仆人无法得知屋里的父子两人聊了些甚么。他们无聊地抬首望着天空,只见一群群黑鸟掠空飞过。
这对父子倆的长聊持续了数个时辰。
傍晚,黄昏落日,最后一群黑鸟从南方飞来,绕着大理寺诸多屋宇盘旋。刘老夫子蹒跚着走出书房,此时恰好一坨鸟粪从空落下,位置正对着他的头顶。
一名仆人眼疾手快,赶忙伸手将鸟粪接下,口中连道:“幸好!幸好!”
刘老夫子拍了拍仆人的肩膀,“小伙子反应挺快!”
仆人顾不得擦手,赶紧施礼,“这鸟儿都飞回来了,说明春天就快到了。等咱们掌剑门大破黄巢,老太爷便可登上骊山观赏春色了。”
刘老夫子浊黄的眸子转了转,“春天哪……”他停了停,看着这仆人,“你身手挺好,到时候应该能派上大用场。”
仆人身子一紧,他消息灵通,听人说城外的黄巢正在大举运来物资,一场大战在即。以刘老夫子的意思,难道要他上战场?
他还未想通,刘老夫子已经走出好几步。不远处的轿夫赶紧抬着小跑过来,将刘老夫子扶进了轿子,一行人很快离开了大理寺,往城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