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随手翻了翻手里的资料,目光冷清。
“我听说那间住户家里经济情况不好?”
“嗯,是挺不好,青衣巷的低保户,十多年前出车祸把腿轧断了,这些年也一直没有正经工作,又患有尿毒症,老婆带着孩子早就改嫁了,留他一个人住那老屋子里。”
“那这种情况为什么他还不肯在合约上签字?”签了字就能拿到一笔数目可观的赔偿金,换个更好的房子不好吗。
“这点大家都很奇怪,村里干部和拆迁办的人去做过他很多次工作,可他一口咬定不愿拆,给他多少钱都不愿拆,也是个怪人。”方秦解释。
周沉从资料夹上翻出青衣巷所有房产业主的名单,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人名上用黑色水笔画了一个圈。
“住户姓何?”
“对,姓何,也是青衣巷的老居民了,应该是他父亲那一代就一直住在那里。”
“那起火原因查出来了吗?”
“查出来了,应该是他不小心把蜡烛弄倒,刚好旁边都是烧酒瓶子,结果火碰到酒精就一下子烧得很厉害,估计他当时喝得晕晕乎乎也没及时灭火…”方秦说着嘴里啧啧两声,“对了,他还是个老酒鬼。”
“可现在怎么还有人用蜡烛?”
“这个…听说拆迁队的人把他家的水电都断了,晚上他也只能点蜡烛。”
周沉听到这眉头便锁了起来,手指扶住额头摩擦了一下,说到底还是因为拆迁导致的事故。
“方秦,像他这种情况,一点赔偿金都拿不到了吗?”
“倒不是一点拿不到,得看房屋损坏的情况,但早晨我给拆迁办的人打电话,他们已经派人去现场评估过了,据说房屋损坏很严重,基本是烧得没剩什么了,所以我估摸着也赔不了多少钱。”
周沉有些奇怪:“怎么会烧得这么厉害?没人打119?”
“打了啊,可是那边已经拆得一塌糊涂了,巷口被废料堵住,消防车开不进去,村里也没有消防栓,只能从巷子外面的街上接水管过去,这么来回一耽搁,房子都烧得差不多了,更何况那种老式居民房都是木梁结构,根本不经烧…”
周沉不知为何听得心里闷得慌。
他将手里的名单合起来,挥挥手示意方秦出去。
周沉一个下午心情都很闷。
他大约九年前创办华茂星光,九年来大大小小的项目也开发了好几十个,有革新的地方总要有人作出牺牲,历史发展向来如此。
夺人地也好,夺人的安身之处也罢,这些年华茂背后沾的血也不少。
几乎每个项目都会遇到钉子户,虽说现在政府拆迁很敏感,不敢强拆强来,也有明文法律保护,但是真正落实起来的时候谁能担保没有龌龊事情发生。
掐断断水这种戏码已经是再普通不过了,周沉还知道更加卑鄙的手段,可是没来由的,他今天听到何姓那家住户的事之后心里就开始不舒服,这种不舒服持续了一下午。
一直到临近下班的时候他才心情好转一些,因为何欢前两天说好了周一晚上请他吃饭,周沉还刻意推掉了所有应酬,可一直等到下午六点,何欢连一条信息都没有。
这礼节不好,说好请人吃饭怎么能声儿都不吱一下!
大约熬到六点半的时候周沉实在是憋不出了,主动拨了连翘的号码。
“喂…”她倒是接得很快,只是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
周沉语气故意淡淡的:“说好今天请我吃饭的呢?如果你觉得长福宫太贵,那我不介意换个地方。”
“……”何欢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她才回答,“抱歉,今天恐怕不行了,我在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