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佛堂中却灯火通明,上千盏长明灯烧得是香油,不仅火焰明亮,兼且香气扑鼻提神醒脑。
包金立柱上挂着两行诗:“今生做官为何因,前世黄金装佛身。前世修来今世受,紫袍玉带佛前求。”
马老六赤着上身,静静坐在佛堂中央一张好像铁砧一样的台子上。
黝黑的后背上绘着一道好像要滴下血来的红色符篆。
在他身边,一位不辨男女的俊美僧人,面上宝相庄严,口中却在吟诵着躁乱至极的经文,背影摇晃,好似妖鬼!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然...”
马老六双目紧闭,脸色扭曲,像是整个人都被魇住了一样。
根本没有察觉到,正在吟诵经文的不止是那个要帮自己修行的和尚。
还有那数十座和真人一般大小,宛若金玉铸就而成的逼真佛像!
随着经文持续念诵,每一座佛像体表都浮现出一篇大致相同又似是而非的道法经文。
那是数十個不同版本的——。
它们竟然全都是在修行后,因触犯“戒律禁忌”而异化而成的金石妖魔!
修行此法需要采集各大名山的山岳之气,可渐渐改易血脉,将自己转化为一种名为“山精”的异类生命。
在失去性别和人类感情的同时,却可以大幅延长寿命。
若是能造就一件,让本门道法持续完善,说不定早晚能让其成长为一门堪比的。
比如:。
然而。
这门道法虽然不论是斗法威能还是延寿之能都十分厉害。
但讽刺的是,九成九的门人弟子,都不是死于斗法或者寿尽,而是偏偏死于严苛的“戒律禁忌”。
一旦异化开始便不可逆转。
甚至因为身体石化行动力受限,继而造成恶性循环,缺失的香火、人气只会越来越多。
最后目不能视,口不能动,而不能听...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
这个时候精神也会很快随之彻底疯狂,继而堕魔成为嗜血的。
不知道多少年前陨落在桃花峪破庙里的那位便是如此。
既然明知道法风险极高,的门人弟子自然不甘心就此认命。
一代代山精庙门人苦心钻研,在异化之初就主动去倾听“不死树”传来的知识,将之记录在自己的身上。
多年之后,不仅仅让道法一点点完善。
还终于让他们从相近的知识中,研究出了一门“符篆之法”——。
但见效实在太慢,过程实在太苦。
第二种,魅惑交合,暗中夺人精气、阳气,逐渐改易自身。
山精失去了性别和感情,早已经不是人类,而是一种土属性的异类精灵,自然也失去了这种功能。
第三种,也是大多数妖鬼的选择,直接吃人,掏心挖肺,食脑饮髓,如此以得人气。
这也是“山精”们最终的选择。
总之只要进了庙的人都不会被浪费。
过去只敢躲在深山里守株待兔,看哪个倒霉蛋会自己送上门来。
现在“龙气法禁”全面退缩县城,乡里村庄几乎已经被完全放弃。
这些地方也随即向着各路邪魔外道敞开了怀抱。
仅仅才过了几天时间,那些机灵些的就已经反应过来,果断出手,用各种手段掳掠凡人。
薛公子和登州府官场的权势,能禁得住治下其他的商贾、财主,让他们不敢参与这一场瓜分盛宴。
却限制不住山中那些寺庙宫观里的术士和邪魔外道。
也许他们不会冒着得罪官僚的风险去修补堤坝,但是有好处的事情却当仁不让。
如此看来,虽然由登州府官场人为制造的一场大灾,是为了这些灾民手中的田地,但最终的影响却深远至极。
就是不知道幕后的策划者,对这种情况到底有没有预料到了。
就在这时,一阵风忽然吹过。
小沙弥磨刀的动作为之一滞。
猛然扭头看向身后。
与此同时,低喝一声,手中飞速掐出印诀拍在地上。
在他面前的一道扇形区域内,地面顿时好像沸腾的水波一样动荡不休。
轰隆隆....
数十只泥沙手掌骤然暴起,如同拥有自己的意识一样,连接成一片化作翻涌而起的土浪,每一朵浪花都是一只巨手。
高速奔涌的同时,将一个黑暗中的不速之客狠狠拍在下面。
小沙弥裂开利齿森森的嘴巴,嘎嘎怪笑道:
“哪里来的小老鼠?我抓住你了。
修行人的血肉更美,正好拿来下酒。”
这山精虽然看着年纪小,实则却已经有了赤篆术士的道行。
然而当泥沙微微散开后,里面露出来的却不是活人,而是一个身体纤薄的纸人。
那张涂着腮红的纸脸,对小沙弥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口中嬉笑道:
“是我抓住你了才对,我的...土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