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戎刚从河边沐浴归来,闻言却没有直接回答:“路途漫漫,婆罗鸟已经很吃力了,总不好让你们再浪费粮食。”
灵鸿咬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一路分明是你们行的慢,竟卑鄙无耻到将这种罪责施加在我们身上。”
长戎沉思一下,居然附和道:“的确太慢了。”
他看向领头的魔将,“月大人,从明天起,每天杀掉一个仙人,减轻一下队伍里的负担。记住,我们是堂堂魔族,不能欺凌妇孺,先挑年轻力壮的仙君杀。”
月大人乃是守护魔宫的战将,闻言朗声大笑,脸上褶皱抖动,“好极!好极!我正嫌带着他们累赘,魔君的意思就是尊上的意思,我自会听从!”
灵鸿嘴唇抖动,还欲再言。
最烦这种道貌岸然的,沦为阶下囚却无半分自知之明。长戎眯下眼:“月大人也不介意从你开始。”
月大人满眼轻蔑,她咬住了唇,不再开口。
相比较那群惊慌失措的仙人,谢拂池这边却轻松地多,除了被束缚住几乎与往常无异。
这魔尊还是怪记仇的,不过绑了他一遭便要报复回来,好在永川河水结很轻。她打开魔姬留下的一只盒子,里面是一把玉质的折扇,扇骨精雕细琢,而扇面却是一片空白。
谢拂池徐徐打开,扇面顿时粉色氤氲,动辄之下,桃花瓣纷纷落下,盈落满室。
她合拢,再开,里面又是海棠灼灼。
“好精巧的百绘扇。”姮媞都禁不住赞叹:“这得花费多少年,才能收集到这一百种人间殊色啊!”
谢拂池把玩一番,随手扔在角落里,那里已经堆积了数件这样精致又无用的灵器。
她需要一把剑,而不是这样华而不实的器物。
她觉得自己是昏头才会装死装到现在,但魔尊识破了她的伎俩,却又善待于她。
姮媞兀自在花瓣中打了一会滚,似乎才想起她来一样,扭头道:“要不你从了他罢,总比你一个人孤零零在天界好。”
“你一个器灵怎么比我还势利?”
谢拂池抓起她,把她放在星河灯的灯芯上。滚烫的鱼油灯烫着屁股,姮媞恶狠狠地瞪她。
当年冷艳的镜灵也变成这样柔弱可欺又不靠谱的存在,谢拂池用指腹揉搓了一会她。待她终于闭上嘴不再说什么从了魔尊的鬼话后,摇响了铃。
车外很快有魔姬问候,谢拂池捋了下袖子,说:“我要喝酒,要最好的酒。”
魔姬笑着答应了,正要转身却又被叫住。
谢拂池眼中浮现一缕奇异的光,她声音轻下去,“请帮我问问,魔尊愿不愿意与我共饮。”
魔姬一怔。
这是多日来,谢拂池唯一一个要求。
*
“最好的酒?”长戎细细品味,浅笑,“那便送些秋霜白给她。”
魔姬犹豫一下,又将谢拂池的要求重复一遍。
话音刚落,帘后修长的影忽而一凝,低道:“知道了。”
长戎挥手让魔姬退下,继续刚刚的话题:“……剩下的四枚净水琉璃如今正封存在神主殿中,辰南的实力也深不可测,有他坐镇,我们难以窃取。依属下之见,不如从扶昀天君那边下手。”
许是因为魔界逐渐势大,扶昀近些年来与辰南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对他也处处依赖。
“扶昀?”
少年魔尊散漫地翻过手中的玉简,里面都是些虞都的近况,他说:“这位天君薄情寡义,称得上是无懈可击,你要如何下手?”
“天君有位流落在下界的弟弟。”
少年动作一顿,抬起眼看他。
近些年他的修为一日千里,强大的压迫让长戎都忍不住屏住呼吸,他仍是道:“天妃映昙有位妹妹,也在妖界逗留了将近一百年,至今没有回青丘。”
“继续说。”少年目光泠然,“但我必须提醒你,妖府易守难攻,强取无益。”
“那位妖君不知何故昏睡了将近百年,最近刚刚醒来,不过他好像不记得所有人了。”
长戎眸光微闪,“不记得,也意味着不会相信任何人……包括那位青丘公主。”
少年魔尊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一时也有些无言。
魔族最不缺蛊惑人心的办法,闻昼如今失去记忆,心智便是残缺不全,最易被诱惑。
权势,财富,这些都不足以打动一个心智不全的人。
他揉下眉心,“直接带回来,不要用那些手段。”
不用下作点的手段怎么带回来?他们是魔族!用点手段怎么了?
长戎沉默一会,“我尽力安排。”
一枚玄黑的鳞片落在掌心。
“拿这个去。”
长戎这才真正一惊。闻昼三片护心鳞,怎么会有一片在他手里?
“主……”
少年打断他:“还有事?”
长戎叹气,告了辞。
余光掠过玉简,发现他久久没有翻篇,停留在魔姬说话时的那一页。
良久,少年的影离开了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