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实在伤的很重,纵然压抑着声音,也说的断断续续,谢拂池心中更是焦躁。
本来自己也不觉着痛,被他这一看,反倒察觉出莫名的痛意。
他目光坚持,缓慢从她手中拿过伤药,谢拂池少见地皱眉,“我自己来。”
她翻开袖子,迅速洒上药,让阿弥帮自己用袖子裹紧了,而后才来解他的领口扣子。
时嬴此时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由着她摆弄。
拨开衣领后,随即露出精致锁骨与清韧有力的半片胸膛,伤口正在左肩之下,只差一寸即是心脏。
闻昼也许是没想到谢拂池连躲闪的力气也没有了,也许也没想到他会替谢拂池挡这一剑,所以下手丝毫不留情面,几乎捅了个对穿。
谢拂池看着那狰狞翻出的伤口,被火灵灼焦一片,漆黑中泛着血丝,在瓷白的肌肤上格外触目。
或许她应该说些什么不该替她挡剑之类的废话,毕竟这火灵施加在时嬴身上的痛苦,更要倍于常人。
可是谢拂池不想说,事已至此,她为何要说出那种令彼此都觉得多余的话。
只是不知刚刚将他推开有没有触到这伤口,她心中百般滋味交织,一时难以言喻。
幸而她长发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故而时嬴也瞧不清她的神色,只觉她用棉布拭去伤口上多余的血液。
又拿她已经折断的簪剑剑尖,在火烛上烤过,充当刀刃,一点点刺入已经焦灼的血肉里。
一挑,锋利的剑刃划过肌理的粘连,生生剜下一小片腐肉来。时嬴忍耐力再强,此时也忍不住浑身一颤,唇齿间溢出闷哼。
谢拂池不敢再继续,呼吸亦有些急促,呆怔片刻,“我去寻晏画!”
还没起身,阿弥道:“来不及了,再不处理要化脓了。”
“那阿弥你来。”
“祖宗,我怎么会?”
谢拂池咬着牙又重新蹲下身,下次她下手更快更利索,剜出一块块淋漓的血肉,扔在地上。
她清浅的呼吸洒在裸露的肌肤上,剧痛之下,也带起一片战栗。
棉布重新拭去血液,她这才捏了一个止血的咒术放入伤口中,而后从药盒里取出一枚丹药,在掌心碾成粉末,小心洒在他伤口上。
不过饶是动作再细致舒缓,那药洒在伤口上也是极痛的,谢拂池掌心贴着他的肌肤,亲密无间,怎能感觉不到他身体上细密的颤抖。
但时嬴垂眸看她,眉间尽是冷汗,嘴唇抿成一线,未出一声。
纱布轻轻覆盖在伤口上,谢拂池轻声:“手抬起来。”
他依言勉强抬起手臂,纱布一圈圈绕过腋下,最后在胸前打结。
她对阿弥道:“这些棉纱都帮我去烧了,不要让凡间精怪得到。”
阿弥点点头,慢慢将时嬴扶倚靠在木芙蓉树上,托着那些棉布出门。
处理好这些,谢拂池就着半跪的姿势,为他拢上衣襟。没有发簪挽住的墨发,一直垂落到地上,细软发丝拂过他垂在身侧的指尖上,好像也拂在了他的心上,又软又痒,还带着些微酥麻。
她仰脸,问道:“有没有好点?”
点漆一样的眼睛凝着他,眼神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明净专注,眼角残余着伤。无论如何她自有一分随意率性的美丽,无关容貌,只因为她是谢拂池。
那双柔软的唇一张一合——
时嬴当然知道那是极其温软的唇瓣,在漓江水底她曾毫不吝啬地让他感受过。
木芙蓉花散发出幽微的香气,九渊魔气已被至纯的净水琉璃封印,茫茫雾气中一缕皎洁月色映在此处。
许是因为很久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许是因为谢拂池这个人,她总是有很多喜欢的东西,春色与美酒,情爱与故事。
就像一簇明艳的火,照亮了那个冰冷苍白,**无处容身的世界。
时嬴无可抑制生出丝奇怪的冲动,更令他有些茫然的是,这种感情并不陌生,暌违已久又仿佛蓄谋已久。
此刻汹涌澎拜,几欲淹没。
谢拂池见他不答,以为他不想说话,低头道:“失血过多后嘴里会泛苦,我买了梨糖,你吃一颗就不苦了。”
身边人却一言不发,好像根本没听见她说了什么一样,冰凉的手指轻轻拂开了她额前散落的碎发。
而后,柔软的唇落在了上面。
谢拂池瞬间僵住,手中的糖块撒了一地。
庙中青帝神像的双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的神光。
阿弥折回来时,恰望见月光透过一切邪恶,微薄地照亮着这间小小的院落。
白衣神君坐在花树下,青衣少女跪坐在地,他情难自抑地俯下身。
温柔又虔诚。
糖盒落在地上,发出极为清脆的声响,叩击在心灵上。
那些因为须臾脆弱而诞生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神君惊醒过来。
他知道此刻自己连耳根都在发烫,克制着自己不去看谢拂池的反应,“……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