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缕弦音伴随灵力散开,忽地清越之音褪去,一折三叹。琴声急如骤雨,显出抚琴之人心中的焦躁,铿锵杀伐之意尽显,如万马齐喑,江河入海,震颤人心。
虽已过千年,残留在上面的属于上任苍黎帝君的灵力已然十分稀薄,但谢拂池心中也被勾出躁意。
不知这上任帝君面对的敌人如何凶悍,竟能把伏羲琴这种温和神器也弹出如此腾腾杀气。
谢拂池忽觉有些冷,一抬头,时嬴浑身神力竟不受控制地溢出,以他为中心,寒霜倾覆,盛夏伏天也觉寒彻。
她神色一凛,忙用指尖拭去朱砂色的引灵纹。下一刻,被强行中断演奏的伏羲琴陡然一震,琴弦从中断开,琴音顿止。
“时嬴?”
时嬴抬头看她,瞳色在那一瞬竟如银白月光,幽静冷淡,如俯瞰蝼蚁一般凝视着她。
谢拂池微震,倒不是为这冷漠至极的眼神所骇,而是一时之间想到他上一次出现这种奇怪的情形。
然而只一瞬间,时嬴再睁眼时已看不出异常,刚刚那一眼恍若幻觉,他垂下眼睫:“伏羲琴如何?”
“坏的不算彻底,有两根天丝要更换,里面的煞气堵绝了灵力运行,也要引出来。”
她估算着大概,将自己的判断和盘托出,一迟疑,还是道:“你刚刚有点奇怪,不要紧吗?”
那种感觉隐隐让她回想到漓江水底的那一幕,只是当时她意识模糊,现在回想,那突如其来的困倦也来的诡异。
眉眼清霜渐褪,指节无意识地微蜷。时嬴停顿片刻,眉间又浮起些倦色,道:“你看错了。”
说罢,他竟转身就走,随意谢拂池在此慢慢修理。
室内寂静下来,谢拂池松口气,从乾坤袋中取出墨线,测灵针等工具。她倒不是很反感有人看着自己做事,只是那个人是时嬴,她就觉得不自在。
她思索着如何在不打开琴身的情况下,疏解引出其中积淀千年的煞气。
不久,一个小童悄无声息地进来,放下手中托盘和琉璃花樽。
一壶清茶,两碟精致茶点。小童将花樽置在她身边,悄悄退去。
彼时夏日炎炎,合上窗也觉着闷热,小童这一来一去,竟有几分清凉。
谢拂池抽空一抬头,才发觉那瓶中几枝晶莹剔透的茶花,是由珍贵的寒天晶琢成。
茶花吐寒,室内一片清幽。
这物是炼器的上佳材料,上次她得了一小块,被陆临缠了好几年。这晶石仅用来降温就罢了,但一朵茶花要浪费一整块晶石,这瓶中竟有整整五朵,实在奢侈。
谢拂池摸着精细的花瓣,心道真不愧是苍黎神山。
也难怪天界瞧不起凡仙,就这种家底,飞升的仙人几千年也攒不出个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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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绿,递枝笔。”
枝头的翠鸟扑腾着翅膀尖叫,“再说一遍,我是神鸟翠玉明!不叫小绿。”
翠玉明鸟,原以为是个品种,原来是名字叫翠玉明。谢拂池从善如流地点头,“好的小翠,把笔递过来。”
翠玉明鸟怒火中烧,但碍于帝君的命令,又不得不将案上的笔叼过去,“我可告诉你,寂迟神官早就知道你在这了!”
谢拂池头也不抬,敷衍地应了一声,她最近走的是正门,寂迟神官不知道才奇怪。
不过时嬴不喜有人靠近他的居室,连神官无事时也不会刻意来此,倒也省去很多麻烦。
那日后谢拂池便不许时嬴再进净室了,不过她虽事事独行,但仍需有人搭把手,时嬴指给她那几个仙侍都不合她眼缘。
她指指那翠鸟,“人多了反而影响我,这就够了。”
时嬴点了头,于是大名鼎鼎能带来好运的翠玉明鸟,开启了与她日日相对的苦逼生涯。
这鸟一指使它做事就风度全无,但也仅是在谢拂池跟前,一见着时嬴,端庄温驯判若两鸟。
试了上百个法子,煞气已然消失无几,谢拂池方松了一口气,自案上直起身,伸个懒腰,问它:“你为什么针对我?”
“又穷又没有前途的女仙,讨好你又没有好处,只有如帝君这般风华绝代的人物,才值得我追随。”
翠玉明如是说道。
谢拂池一边画着灵纹,试图顺着琴身引出残余的煞气,一边悠然道:“我以前只是好奇你这个好运好在哪里,现在才你运气确实不错。”
翠玉明低头在她杯子里啄了口水,“什么意思?”
“我曾和时嬴拿你打赌,差点你就要认我这个又穷又没有前途的女仙为主了。”
翠玉明大怒,“我宁愿撞死。”
谢拂池对这种非人形态的灵兽,有着莫名的好感,例如她看兽形的白诃总比他人形时要多出几分溺爱。
她也不生气,闲下来随手掰开一粒碎雪百果糕喂它。
翠玉明警惕地看着她,但糕点实在诱人。过了会才跳着脚啄食,吃饱喝足,它躺下来翻着肚皮,也随着谢拂池揉捏了。
神鸟腹部柔软,羽毛在光线下泛着深翠美丽的色泽,谢拂池不由出神。
翠玉明感觉她动作迟缓下来,不满道:“你在想什么?”
“古籍中记载,天丝是由上百根神鸟的尾羽炼制而成。”谢拂池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小翠,你应该也是神鸟吧?”
翠玉明拔腿就扑棱着往外飞。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杀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