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缓半天才意识到,时嬴还醉着。
谢拂池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心情才好。
她仰面望着他云床上摇曳的纱,静了好大一会,才定下心神。
时嬴已是眼神朦胧,眸光似笼了一层水光,浮生若梦,此时正是心防最弱的时刻。
谢拂池忙用手指抵在他漂亮的眼睛上,不许他睡去,又凝出一根真言针,轻轻刺在他眉心,针化作金气没入体内。
“我问你几件事,必须回答我。”
时嬴的睫毛擦过她的掌心,险些痒的她松手。
谢拂池问:“在眉山,你发现了什么?”
他这样的性格,怎么会无缘无故去问木佑的师承?只怕已经发觉了不对劲。
但这个问题似乎过于笼统,醉中的时嬴皱下眉,好像不知该如何开口。
谢拂池换了个问题:“你知不知道我在服食镇心丹?”
时嬴点头。
这只是试探真言针有没有效,时嬴不可能不知道。
谢拂池又问:“你知不知道白诃一直跟着我?”
时嬴依旧点头。
谢拂池缓了缓,“那你……知不知道我搜集这些东西想做什么?”
这次,他停顿许久。
因着刚刚在床上的动作,几缕碎发从额前散落,遮住了眼眸,刹那间有银光闪过。
谢拂池刚想催促,他缓慢地摇头否认。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
姮媞的疑问,也一直是她的疑问。
时嬴怎么会认为她就一定能修复伏羲琴呢?她明明展现出来的只是个剑仙,且最多只有个地仙修为。
合理的解释只有两个,一是时嬴并不在乎伏羲琴如何,只是想延缓她的进度。
二是时嬴真的信任她,仅凭那三言两语。
如今看来,是第二个。
真是不可思议,时嬴竟会完全信任她。这样的感觉很糟糕,但又没有糟糕透顶。
她凝着疏疏梧桐间透进来的光,压住心头的震颤,用极轻极淡,又格外艰涩的声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有没有……在凡间历过劫?”
她觉着大概是刚刚的浮生酿太过浓烈,酒意上涌才会问出这种问题。
这个念头实在压在心头太久,纵然她心底清楚,除了这容貌,他与苏镜尘再无半点相似。
可她在某种瞬间,会生出些诡异的错觉,但往往还没抓住,就一转而逝。
时嬴这次也没有立即回应她,就在谢拂池要重复一遍的时候,他再度摇头——
意料之中。
谢拂池终于觉出自个的问题有多荒唐可笑——若苏镜尘是位上神,纵使渡劫,又怎么会给自己安排那样的命格?
七生七世,不得善终。
又岂会任由她将焚妄刺入心口?况且,他死去十年,时嬴飞升不过数月,没有一样对得上的。
她挨着床榻边坐着,时嬴已沉沉睡去。
他果然对自己不设防。
“抱歉。”
她又这样对他说了一遍,而后将那青珠簪子放回盒中,重新塞进暗格里。
“吱呀”一声,殿门合拢,光明隐入黑暗,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菱窗不知何时吹开了半扇,云床上被淹没在重重纱帐之中,本该不胜酒力的少年神君,眼睫一动,睁开双目。
些许稀薄日光落在眸底,清冷幽深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