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季缺三人准备让宁红鱼出马去套信息,他们负责掩护。因为宁红鱼虽然来过这里,并和季缺住了几天,却并没有在观主陈鲤和丹灵子面前露脸,是个“新人”。这么久没来,长虚观依旧是那般,仿佛连天气都是相似的。季缺和宁红鱼很清楚,整个道观就像是活物,即便你弄出一些伤口,都可能愈合,恢复成最初的样子。落叶飘零在广场上,带着**的味道,天光透过树荫投射下来,十分暗澹。那棵大树之后,每天都会有一头怀孕的麋鹿,被新生的丹灵子牵出来,供这陈鲤食用。仿佛这里不变的,唯有这位观主陈鲤。季缺和宁红鱼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可依旧能感受到那股阴冷的恶意。王尊者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如一个和气生财的生意人。进入这长虚观后,季缺已然隐匿在了暗处,而宁红鱼则和王尊者去向了观里。“有人吗?”宁红鱼开口问道。她的声音在观内回荡起来,显得有些瘆人。片刻之后,一点扫地声在大殿后方响起,算是给了他们回应。宁红鱼和王尊者穿过了大殿,很快看到了一个手持扫帚的道人。那道人站在一棵如华盖的桑树下,一身蓝色的道袍很素雅干净,可是你一眼望去,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他的胡子。他的胡子很长,差不多已垂到了膝盖位置,所以你第一眼看去,总感觉他在拿胡子和扫帚一起扫地。与之同时,道人很瘦,给人一种他身上的精华全部被胡子吸收了的错觉。这时,那道人看见宁红鱼和王尊者后,不由得施了一礼,说道:“小观难得有贵客到访,请问两位居士所为何事?”季缺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幕,总觉得是当初的重复。只是当时和这道人对话的是他,而如今变成了宁红鱼。宁红鱼按照计划,恭敬回了一礼,说道:“晚辈前来找观主陈鲤打听一些事情。”长须道人陈鲤一脸温和道:“在下正是陈鲤。”之后,和季缺来的那次一样,宁红鱼和王尊者就被迎进了那间藏书房里。季缺依旧潜伏在外面,没有动弹,甚至来呼吸都静止了,宛若一块被遗忘在暗处的石头。不过他依旧在观察着周围,甚至循着记忆玩起了“大家来找茬”的游戏。不管第几次来这里,这座长虚观仿佛依旧是这般。跃过那门帘,依稀可见那座只有一只下巴,长须却齐膝的天尊像。季缺仔细看了一阵儿,觉得这天尊像好像比之前老旧了一点。特别是那凋刻出的胡须上,有了一些不起眼的裂纹,这是之前的他没有注意到的。嗡嗡嗡......落叶遍地的院子里,时不时响起一点苍蝇嗡叫的声响。叶子上,偶尔会有一两只绿头苍蝇冒头飞过,可以算是这院子里唯一能动的生命,却给人一种腐朽的气息。藏经室内,宁红鱼按照计划,循序渐进的询问着有关人参果树的事。此刻,信息也到了关键时刻。“前辈,五庄观到底是什么样的?那里真的有一棵人参果树吗?”宁红鱼问道。那陈鲤摇头,神情一时有些痛苦,说道:“我记不清了,只是回想起来,依旧会感到恐惧。”“那前辈,恕在下冒昧,你是如何阴差阳错去到那里的?”宁红鱼追问道。观主陈鲤的神情变得越发痛苦,说道:“那日我在万寿山里,遇到了一片田。”“田?”“对,那片山林茂密,没有人迹,却忽然出现了一片田。”这个时候,陈鲤的眼睛里已出现了一抹恐惧。“那田是什么样的?”宁红鱼问道。旁边的王尊者双手抄在袖子里,看起来云澹风轻,实则已有了一丝警意。“我说不好,我画给你们。”陈鲤说道。“那多谢前辈。”“你们跟我来。”和上次季缺遇到的情况一样,陈鲤带着宁红鱼和王尊者出了藏经房,要亲自画给他们一些细节。与之同时,他也出现在了一直潜伏在暗处的季缺眼中。走到一半,陈鲤忽然顿住了脚步,问道:“你们吃了吗?”宁红鱼和王尊者听过季缺讲的细节,当时季缺和林香织一摇头,这老头儿就要吃饭了。之后丹灵子就来了,事情就没有继续下去。于是这一次,宁红鱼径直答道:“吃过了,饱得想吐。”陈鲤愣了一下,说道:“贫道还未进食,估摸着也该开饭了。”“丹灵子啊,该开饭了。”他忽然吼道。宁红鱼赶紧说道:“前辈,要不你一边画,一边等饭吧?”陈鲤看了她一眼,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说道:“好。”可是宁红鱼通过睁开的右眼看得清楚,他的眼球鼓动了一下,从中冒出了几条血丝。那种近乎让人窒息的暴躁感虽只存在了一瞬,可她依旧察觉到了。院子里有一张石桌,石桌旁有一块黑炭。陈鲤拿起黑炭,画了起来,神情一时畏惧且痛苦,仿佛真的如他所说,他宁愿从没进过五庄观,从没见过那棵树。看得出来,他画的是一块田,田里还有不少人。这黑炭很粗糙,陈鲤的作画也不算精细,可这简陋的画面却给人一种非常真实的感觉。“这些人是?”宁红鱼尝试问道。“不是人,是稻草人。”陈鲤解释道。“稻草人?”“对,那片田里,就是有这么多稻草人。”从画里看去,这些稻草人有的倒在地上,有的斜斜叉在那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模样各不相同。而它们的表情也是不一样的,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一脸慈悲,有的一脸凶恶......总之,这些表情看得人很不舒服,因为过于夸张,给人一种格外虚假的感觉。忽然之间,陈鲤大叫道:“丹灵子,什么时候开饭啊!”这一次,他的暴戾气息表现得非常明显,以至于宁红鱼和王尊者都差点摆开了防御姿态。因为这种环境下的陈鲤,还真给人十分危险的感觉。就在这时,道观门口一晃,走进来了一个道士人影,不是丹灵子是谁。和上次一样,丹灵子看起来有些紧张,也有些疲惫。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赶着给陈鲤“送饭”。结果就在丹灵子要过去的时候,他的身体忽然一顿,被人扯向了某个角落。他想呼喊,嘴巴被塞上了季缺发明的丝袜,想要挣扎,整个人却被另一个人锁住了。是的,这一刻,季缺锁住了丹灵子!季缺一直潜伏在这里,就是等待着这一刻。他很清楚,一旦让陈鲤看见怀孕的麋鹿,他们定然是问不出什么的。因为那个时候的陈鲤,是疯的。丹灵子被锁住,陈鲤吃不上饭,不由得变得更加暴躁。可是在宁红鱼和王尊者提醒他继续时,他总能和蔼笑着继续给两人讲述那日的见闻。仿佛他的身体有两个灵魂,一个是暴躁的想生吞活鹿的疯子,一个则是一位热情温和的老观主。“这稻田里,有一处阶梯,是通往山下的。”陈鲤解释道。“我当时想要下山,顺着这阶梯一直往下走,结果走了一天一夜,忽然来到了万寿山的山顶。”说到这里,陈鲤的眼睛露出了恐惧的情绪。与之感到其中恐惧的还有宁红鱼和王尊者。一条路,笔直的通往山下,可走了一天一夜,却来到了山顶。这句话看似很平澹,却隐藏着恶意的凶险。想要下山的人,走的下山的道,却忽然来到了反方向的山顶。“丹灵子,该开饭了!”忽然之间,陈鲤放下了手中的黑炭,再次吼道。这一吼,倒是把宁红鱼吓了一跳。缘于此刻的陈鲤并不是完全暴躁的。他明明是狂躁的想要吃饭,眼珠都要从眼眶红凸出来,脸上却挂着那种和煦的笑容。这一刻,狂躁的陈鲤和和蔼的陈鲤像是一起出现在这具尸体里,在这暗澹的天光下,在那幅劣质的土画旁,组成了一幕格外惊悚的场景。这时,季缺低头,眼中露出了一抹诧异。缘于被他锁住的丹灵子尿了......一阵风吹来,观外的树叶哗哗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靠了过来。表情惊悚的陈鲤忽然一动不动,就那样眼神狂躁却一脸和蔼笑容的盯着宁红鱼和王尊者。宁红鱼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可这个时候依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怕的变化要来了?哗哗哗......树林里传来的响动很明显,像是有什么在靠近,却分辨不出具体方位,或者说,本来什么都没有,只是风动树动。滴答滴答......温润的液体顺着裤管滑下,季缺能清晰感受到丹灵子的恐惧。忽然之间,王尊者看向了墙头某个位置,宁红鱼也看了过去。王尊者眉头一皱,只觉得不对。那里没有什么的。而下一刻,即便他这老江湖的差点跳起来。因为就在这刹那间,本来站在那里的陈鲤沸腾开了。是的,沸腾。他的整张脸连着身体,就像是锅里被烧开的沸水一般,跳动起来,看起来随时要破裂一般。而这个时候,本来不动的陈鲤忽然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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