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自己知道!”老爷子的脸上露出几分痛苦,身子不由得蜷缩一下,“人要死的时候都会发冷,咱现在就冷得厉害!”
一句话,差点让朱允熥眼泪下来。
赶紧把被子,给老爷子严严的盖好。伸手在摸下老爷子的额头,烫得吓人。
“别哭!这当口,哭不得。要哭,等发送咱那天你再哭!”老爷子的目光,仔细的在朱允熥脸上转着,好似看不够一样,“谁都有这天!咱还能有口气,能和你说些明白话儿,知足了!”
眼泪,瞬间就落下。
老爷子这人,以前不管病成什么样,都没说过这样的话。而这次,却张口闭口,都是自知时日无多。
“皇爷爷,都是孙儿不好!”
朱允熥哭道,“孙儿不该.........”
他心现在懊悔的要死,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两巴掌,狠狠的抽自己一顿。
明知老爷子身子不好,明知老爷子上次的病已经伤了元气,为何还要在这个时候,把藩王的事摆出来,让老爷子看。
自己怎么就这么急,这么容不得时间?
老爷子还能有几年,安心等着就是了。朱棣也好,朱允炆也罢,齐王,宁王,代王等那些作妖的王叔,让他们闹,让他们折腾就是了。
自己好好的,给老爷子养老送终。让老爷子和和美美的走过人生最后的岁月,不好吗?
那些人,自己登基之后有的是手段和办法处理他们,现在不过是受些算计,又怎么了?
“是咱不好!”老爷子嗓子哑呀,艰难的说道,“有些事,本就不该把麻烦留给你!”说着,老爷子身子微微颤抖一番,皱眉道,“扶咱起来!”
“皇爷爷!”
“扶咱起来!”老爷子加重语气。
朱允熥无奈,只能扶着老爷子起来,朴不成在老爷子后背上摞起几个枕头,让老爷子靠着。
“可是要见惠妃娘娘?”朱允熥问道。
老爷子摇头。
“见斤和小福儿?”朱允熥又问。
老爷子笑笑,摇头,“有病气,不能过给孩子!”
说着,老爷子看看朴不成,“去,叫人来!”
叫人,叫谁?
朱允熥还不解,朴不成已经叩首出去。
“大孙,咱头发乱不乱?”老爷子虚弱的开口,“你给咱好好捋捋,别乱糟糟的。你让人准备温水,咱要洗洗!”
“太医说了,您现在还碰不得水!”朱允熥开口道,“皇爷爷,您安心养病,别总是吓唬孙儿!”
“别听那些庸医的,再说,这玩意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老爷子斜靠着,眼角耷拉下来,低声道,“爹娘生咱时,给咱弄的干干净净的。咱走的时候,儿孙也要给咱弄得干干净净。这是天理轮回,是人间正道!”
朱允熥心如刀割。
他从老爷子断断续续的话听出来,老爷子似乎有些,糊涂了。
“咱走了,还有很多东西放不下。大孙,你给咱都带着行不行?咱怕冷啊,多给咱带袜子。以前小时候,一到冬天,脚底板都是冻疮,又疼又痒,一挠就出黄汤!”
“咱怕身边没人说话,你也要给咱带几个说话的,做衣裳的。不然呀,衣裳开线了没人缝,没人给咱做鞋穿............”
“爷爷!”朱允熥更咽着,把老爷子抱进怀里,眼泪决堤,“你别吓唬我呀!”
他真的怕了,真的慌了。
老爷子一辈子英雄,何曾说过这些。
人世间的生离死别,来得太突然了,太突然!
难道,难道真的已经改变了历史,要让老爷子就这么撒手人寰......
“淮河边的梨树开花没有?”老爷子忽然睁开眼,喜悦的朝外眺望,“咱小时候,大姐二姐牵着咱,在梨树林子里走哇。大哥三哥爬树,装了满满一兜野梨,那滋味,酸甜哩!”
“后来呀,刘财主家的小子,不让咱们去摘梨,咱还跟他打一架呢!”
“汤和愣呀,上去就把人家头打破了。结果赔了两串钱,他爹卖了一亩地呢。气得,差点没把他打死!”
“咦,汤和呢?他狗日的跑哪里去了?叫他来,别叫徐达,徐达狗日的看着憨厚心眼多哩。李善长也不行,那狗日更坏!”
“你祖母呢?他咋还不来给咱送饭,咱都饿哩!”
“爷爷!”怀里的老人,身子剧烈的颤抖着,闭着眼睛满是胡话,朱允熥已经泣不成声。
这时候,纵然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来了。
“标儿!”老爷子继续自语,“你狗日的不孬,给咱挣脸了。好好伺候你娘,别让他受气。好好待那些弟弟,让着他们。好好看着姐妹们,别让他们给婆家欺负了,狗日的,老子的刀给你,谁不听话,砍他,捅他!”
“太医!”朱允熥对外喊道。
一群太医,跌跌撞撞的进来。
但下一秒,老爷子睁开眼,怒道,“滚!”
太医们一愣,又赶紧散去。
“咱!”老爷子也紧紧的抱着朱允熥,正色道,“没事!”
这时,门外陡然传出一阵脚步,群臣跟在朴不成的身后进来。
一进老爷子寝宫,本就揣揣的群臣愕然发现,皇上和皇太孙正相拥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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