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乔丹鞋、美国,这些词语听起来都距离我那么遥远,就像我跟黄姝之间一样。好在那些我并不眼馋,不是所有遥不可及的东西都非要碰上一碰,不属于你自有道理。当时我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在育英安安稳稳地过上六年,只要中间不被淘汰,不用参加中考,便万事大吉。可惜,上初中后的第一次大考就打破了我的这种幻想,全班排名三十三,一共五十二人。我只有语文成绩相对突出,数理化几乎垫底,照这个排名,两年半后我就得从育英初中滚蛋。为此,班主任崔老师还特意找我妈谈了一次话。我妈后来回家跟我说,你们崔老师挺欣赏你,夸你作文文笔好,思想也成熟,她想让你当语文课代表,但是你数理化太拉分了,替你可惜,她希望咱也能去补课。最为难我妈的那句话还哽在喉咙里没出声时,被我抢了先说,妈,我不补课,也能学好。我妈眼睛红了,摸摸我的脑袋,回客厅串串儿去了。搬家以前,我们家住的是三十六平方米的套间,唯一的卧室我爸妈住,我的“那间”是我爸用胶合板隔出来的,我从三岁睡到十二岁。我爷爷以前在厂里当领导,退休前分到一套三居室。自从我随爸妈搬到爷爷的房子照顾他,我才终于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房间。搬家过程中,我妈还翻出一台尘封多年的老三洋录音机,据说是他们俩当年的定情信物,很大,有两个卡带槽,能用来翻录,我妈把它送给了我。
有了自己的房间跟录音机,我别无奢求,当时对自己的生活已再满意不过。
初一上学期期末考试前,我在午休时去少儿班找过秦理几次,让他给我免费补课。秦理站在走廊的窗台上,给我讲数理化。我的问题太多,也不知道他是不耐烦,还是嫌我太笨,总是每隔一会儿就用双手揉太阳穴,说自己看带字的就头疼。他叫我把题念给他听,然后他再给我讲出来,全程不能让他沾笔纸。我问他,这么下去怎么行?秦理说,他已经没法参加竞赛集训,已经退赛,连平常的考试也漏了很多次。少儿班是淘汰制,每学期都会淘汰一两个人,秦理说,可能快轮到他了。我安慰说,你是天才,等病好了再追回来就行。秦理说,淘汰了也挺好,本来他们就怕我,他们都知道。我问,知道什么?秦理说,知道我是谁。
有那么两次,黄姝突然出现在育英初中校门口,秦理陪她一起等。都是冯雪娇无聊了打电话叫黄姝来的,而黄姝又总是愿意迁就她。黄姝仅仅是安静地站在原地不动,也一样能引起巨大的骚动。男生推着车走出校门,突然见到一个跟自己平日看惯的短发校服女生有天壤之别的异色,都忍不住驻足,而女生大多嗤之以鼻。在黄姝等我和冯雪娇出来之前,有好几个初三年级男生搭讪,多亏门卫齐阿姨将男生们都轰走,谴责他们不学好丢育英的脸,要检举到德育处,可随后马上又将矛头指向黄姝,阴阳怪气地问,你哪个学校的?站育英门口干吗?她的口气,好像黄姝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而是来自西塔红灯街的站街女。黄姝说话总是很小声,回答说,我等我的朋友。齐阿姨反问,什么朋友?黄姝不紧不慢地说,好朋友。当时我跟冯雪娇正走出校门,站在不远处看着。可是身为好朋友,我们并没有走上去跟齐阿姨理论,帮黄姝跟秦理撑门面,因为我被冯雪娇拉住,直到齐阿姨履行完盘问走回收发室,冯雪娇才放开我的手,小跑几步假装刚赶过来——我的距离可以清楚听到齐阿姨最后撂下的那句“考不上育英就别来祸祸育英学生了,小小年纪裤子就穿这么短”——当时黄姝的目光已经朝我们看过来,却又迅速移开,努力让我们以为她什么都没看见。等冯雪娇若无其事地凑到黄姝身边时,黄姝仍如往常一样微笑着帮她捋额前散掉的刘海。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