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尧臣怎听不出话中之意,是骂他对老相爷忘恩负义,寡廉鲜耻?
第一反应却不是怒,而是疑惑。
谁敢这么干?谁会这么干?
敢做的人有,京城之中达官显贵众多,倒有不少不卖他这位京兆府尹面子的,但没道理,没必要,没有理由。
老相爷去后,曾数次上门,都被他言辞推托、有意疏离的王家便是其一,但王家如今当家之人是王慎,此人行事缜密,城府甚深,喜怒不显,断不会做这等幼稚之事。
会这么干的人,也有,他是老相爷门生,是其革新弊政的一柄利刃,近年晋升极速,眼红者不少,得罪的人也不少,暗地里常有攻讦。
但他们没胆子,没魄力,当面摆明车马,也没这等言辞如刀,字字直戮人心的毒辣舌头。
伍尧臣稍一思虑,便道:“让他进来。”
半晌,便见公人领着一个头戴毡帽,帽沿低垂,半遮住脸的人。
“在下沈仙,见过府尊。”
沈仙径直拿下毡帽,露出清秀俊逸的面庞,朝伍尧臣一礼笑道:“还请府尊恕罪,在下人微言轻,若不出此下策,先声夺人,恐怕见不得府尊。”
“沈仙?”
伍尧臣从案后站起,他此时当真是惊了,脱口而出:“相爷收留的那位乞儿?”
旋即回过味来,心下后悔,想要赔罪,却又顾忌自己府尹之尊,礼法尊卑,断无尊长对小辈折腰的道理,便只好面淡淡说了一句:“本府一时失言,小东阁不必在意。”
话锋一转,略过此事,开门见山道:“既求见本府,却不知所为何来?”
沈仙慨然一笑:“市井小人戏言尔,小东阁之称,在下万万不敢当。”
伍尧臣面皮微微一抽。
这小子真不愧有一条毒辣舌头,能说出那等如刀之讽,叫一声“小东阁”,他就得回骂一句“市井小人”。
伍尧臣虽听出他的暗讽之意,却也自恃尊长身份,并无意与一小辈计较。
淡然一笑道:“世人皆传,小东阁出身低贱,愚钝不堪造就,本府虽从不信出身之说,但今日得见,方知世人传言之谬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