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员生活果然困难,但照目前的要求,未免过甚;太不顾店东们的死活了!"方罗兰还是慨叹地说。
然而慨叹只是慨叹而已,不是办法。
细碎的履声从左厢房的门内来了。三个男子像听了口令似的同时转过头去,看见张小姐和方太太挽着手走出来,后面跟着刘小姐。
"你们还没商量好么?"
张小姐随随便便地问。但是她立刻看出这三个男子的苦闷的神气来,特别是方罗兰看见方太太时的忸怩不安的态度。
张小姐是中等身材,比方太太矮些,大约二十四五岁;肌肤的丰腴白皙,便是方太太也觉不及;又长又黑,发光的头发,盘成了左右相并的两个颇大的圆髻。这自然不是女子发髻的最新式样了,然而张小姐因为头发太长太多,不得不取这分立政策。可是倒也别有风姿。饱满的胸脯,细腰,小而红的嘴唇,都和方太太相像。她俩原是同学,又是最好的朋友。去年张小姐做县立女中的校长,方罗兰曾经破例去担任过四小时的功课。
"没有结果呢。"方罗兰回答,他又看着周、陈二人的面孔,接着说:"我们三个人即使有了办法,也不能算数。我们还不是空口谈谈而已。"
张小姐看见方罗兰这少有的牢骚,也觉得说不下去;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回头对刘小姐说:"已经三点了,我们走罢。"
但是方太太不放这两位小姐回去,方罗兰也热心地挽留。他还有几句话一定要在张小姐面前对太太剖白。刚才两位小姐来时,太太正在伤心的顶点,方罗兰一肚子冤屈,正想在太太好友的这两位小姐面前发泄一下,请她们证明他的清白无辜,不料陈中和周时达又来了,他不得不把满面泪痕的太太交给了两位小姐,连一句话也没多说,就离开了。现在他看见太太的神情还是不大自在,而眉宇间又颇有怨色,他猜不透她们在背后说他些什么话,他安得不急急要弄个明白。他再无心讨论店员风潮了,虽然陈中和周时达还像很热心。
又谈了十多分钟,终于两个男宾先走了。方罗兰伸了伸腰,走到太太面前,很温柔地说:
"梅丽,现在你都明白了罢。我和孙舞阳,不过是同志关系,连朋友都说不上,哪里来的爱?张小姐和刘小姐可以替我证明的。自然她常来和我谈谈,那也无非是工作上有话接洽罢了。我总不好不理她。梅丽,那天党部里举行新年恳亲会,可惜你生了病,没有去;不然,你就可以会见她。你就知道她只是一个天真活泼的女孩子,性情很爽快,对于男子们一概亲热。这是她的性格如此,也未必就是爱上了谁个。她那天忽然要送我一块手帕——也不是她自己用过的手帕——当着许多人面前,她就拿出来放在我的衣袋里。不是暗中授受,有什么意义的,她只是好玩而已。张小姐和刘小姐,不是都亲眼看见的么?这些话,我刚才说了又说,你总不肯相信。现在你大概问过张小姐了罢?张小姐决不会受我的运动,替我说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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