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姐不大开口,此时也发表了她的观察。她和孙舞阳同在妇女协会办事,差不多是天天见面的;一个月前,孙舞阳由省里派来到妇协办事,刘小姐就是首先和她接洽工作的一个人,她俩很说得来。
"可不是!她就是这么一团孩子气的。今天她忽然会送我手帕,明天我若是去找她说话,她一定也是歪了头不理的。梅丽,几时去试一试给你看,好不好?"
张小姐和刘小姐都笑起来,方太太也忍不住笑了。
方罗兰乘这机会,拉住了太太的手,说:
"梅丽,你应该常出去走走。一个人坐在家里多想,便会生出莫须有的怀疑来。譬如今天这件事,倘使你是见过孙舞阳几次的,便不至于为了一块手帕竟生起气来,怀疑我的不忠实了。"
方太太让手被握着,还是没有回答。他们的一切的话,投射在她心上,起了各式各样的反应,但都是些模模胡胡的,自相矛盾的,随起随落的感想。她得不到一个固定的见解。然而她的兴奋的情绪却也渐渐安静下来了;此时她的手被握着,便感到一缕温暖的慰藉,几乎近于愉快。不多时前,她自设的对于方罗兰的壁垒,此时完全解体了。
"梅丽,你怎么不说话?"方罗兰追进一句,把手更握紧些。
"张姊姊,刘姊姊,你们看罗兰的话对么?"
方太太避过了直接的回答;然而她已经很自然地很妩媚地笑了。
两位小姐都点着头。
"那么,我们现在就出去走走。"方太太忽然高兴起来。"罗兰,你今天没有事罢?刘姊姊的大衣在厢房里,你去拿了来,陪我们出去。"
街上的空气很紧张。
方罗兰和三位女士走了十多步远,便遇见一小队的童子团,押着一个人,向大街而去;那人的衣领口插着一面小小的白纸旗,大书:"破坏经济的奸商"。童子团一路高喊口号,许多人家的窗里都探出人头来看热闹。几个小孩子跟在队伍后面跑,也大叫"打倒奸商"。
那边又来了四五个农民自卫军,掮着长梭标,箬笠掀在肩头,紫黑的脸上冒出一阵阵的汗气;他们两个一排,踏着坚定的步武。两条黄狗,拦在前面怒嗥,其势颇不可蔑视,然而到底让他们过去,以便赶在后面仍旧吠。他们过去了,迎着斜阳,很严肃勇敢地过去了;寂寞的街道上,还留着几个魁梧的影子在摇晃,梭标的曳长的黑影,像粗大的栋柱,横贯这条小街。
县前街上,几乎是五步一哨;蓝衣的是纠察队,黄衣的是童子团,大箬笠掀在肩头的是农军。全街的空气都在突突地跳。商店都照旧开着,然而只有杂货铺粮食店是意外地热闹。
两个老婆子从方太太身边擦过,喳喳地谈得很热心。一句话拦入方太太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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