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什么?"孙舞阳问。
"我嗅着一种奇怪的香气。"
"咦,奇了。我素来不用香水的,你嗅我的衣服就知道。"
方罗兰一笑,没嗅衣服,就和史俊谈起妇女协会来了。他们同声地惋惜妇女运动太落后;因为县城里女学生不多,而且大都未成年,女工是没有的,家庭妇女则受过教育的太太们尚且不大肯出来,余者自不用说。
方罗兰突然想到自己的不大肯出来的太太,便像做了丑事似的不安起来。幸而谈话亦就换了方向,又谈到县党部方面去了。史俊以为县党部不健全,只看没有女子担任妇女部长,便是老大一个缺点。方罗兰也以为然,他说:
"下月初,县党部应当改选了。那时可以补救。"
"有相当的人才么?"史俊问。
"我想起一个人来了,"孙舞阳说,"便是张小姐。"
史俊还没开口,方罗兰看着孙舞阳说:
"你看来张小姐能办党么?她为人很精细,头脑也清楚。
但党务从没办过。我以为最适当的人选还是你自己。"
孙舞阳笑着摇头。
"哪一个张小姐?今天她到会么?"史俊着急地问。
孙舞阳正要描写张小姐的状貌和态度,忽然外边连声叫"史先生"了,史俊双手把头发往后一掀,跳起来就走;这里,方罗兰看着孙舞阳,又问道:
"舞阳,你为什么不干妇女部?"
"为的干了妇女部,就要和你同一个地方办事。"
方罗兰听着这婉曼而有深意的答语,只是睁大了眼发怔。
"我知道为了一块全无意义的手帕,你家庭里已经起了风波。你大概很痛苦罢?我不愿被人家当作眼中钉,特别不愿憎恨我的人也是一个女子。"
孙舞阳继续着曼声说,她的黑睫毛下闪着黄绿色的光。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
方罗兰发急地问,又像被人家发见了自己的丑事似的,十分忸怩不安了。
"是刘小姐告诉我的。自然,她也是好意。"
方罗兰低了头不响;他本以为孙舞阳只是天真活泼而已,现在才知道她又是细腻温婉的,她有被侮蔑的锐敏的感觉。
他昂起头再看孙舞阳时,骤然在她的眼光中接着了委屈幽怨的颤动;一种抱歉而感谢的情绪,立即浮上他的心头。他觉得孙舞阳大概很听了些不堪的话,这自然都是从方太太那天的一闹而滋蔓造作出来的,而直接负责任的便是他自己:这是他所以抱歉的原因。然而孙舞阳的话里又毫无不满于方罗兰之意,"你大概很痛苦罢?"表示何等的深情!他能不感谢么?严格地说,他此时确已发动了似乎近于恋爱的情绪了。因为他对孙舞阳觉得抱歉感谢,不免对于太太的心胸窄狭,颇为不满了。
"这事,只怪梅丽思想太旧!"方罗兰神思恍惚地说,"现在男女同做革命事业,避不了那么许多的嫌疑。思想解放的人们自然心里明白。舞阳,你何必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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