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谨河依然平静,看戏似的把他拉下来坐在床上抱在怀里,把浴巾塞在他手里给自己擦正在滴水的头发,嘴里倒还是那两个字——“不准”。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没有这个理!”江淮咬牙切齿,下手招招狠毒。
席谨河悠悠道:“百姓若是聪明,就该斩木为旗把那官拉下来,而不是把自己淋成落汤鸡。”
江淮盯着他,蔫儿了:“我不想写检讨书,我没错。”
“为什么不接电话?”席谨河声音轻轻地,难得温柔。
“手机淋坏了,开不了机。”
“明天让弘历给你买个新的。”席谨河伸手去摸江淮的发顶,把下巴抵上去:“头疼吗?眼睛怎么样?”
江淮离他的胸膛很近,隔着一层薄薄衣衫,心跳声就回响在耳边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
就在四五天前,这个男人还因为晚归的问题和自己冷战,两个加起来六十多的大男人幼稚的在家擦肩而过都不给对方一个眼神。江淮动不动就收拾东西打包行李说自己要重开唐顿搬回公寓,席谨河连吵都懒得和他吵,干脆不回家不露面。没过多久程羲之就上了《时代》杂志封面,附加席社长的评语,侃侃而谈夸上了天。
江淮明明知道退隐的事情是他自己的决定,其实不怪席谨河。但他就是忍不住要怪他,人的本能,总要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过事才安心。
“我没事。”
江淮挣开他,手上力道放轻擦拭:“程羲之说他要当摄影师,今天还跑到图书馆来找我帮忙。”
“嗯,我知道。”
“你不拦着他?”
“为什么要拦着?”
江淮心底冷笑:“也是,你从来都觉得这些东西和科班出身都无关,无门槛的职业你向来都敲不起……”
“我不拦着他,是因为我知道他可以做到。”席谨河自己接过浴巾,下了床去找吹风机,没有回头看江淮。他说,程羲之在这一点上毋庸置疑,他说过的事一定会办到。
“是哦。你真了解他。”江淮垂着眼帘,都不愿意生气了。说过的事一定会办到?他是阿拉丁神灯还是哆啦A梦?人要是能说到做到,那么他当初就一定一定不会傻到要去喜欢席谨河,白白让自己搭进去这辈子存在的唯一价值。
“席谨河,我想重回唐顿。”
“席谨河,你说我做手术好吗?这样子你就不会那么快找个人代替我……可是我无论是失明还是走到最后,你都会不要我的……”
席谨河回头看他,深邃的眸子里映着说不出的情愫。
他一直沉默。
这种沉默带着重重的不安,像是枷锁。他看出江淮不惜用同情心把自己绑在身边,什么都不要,只为贪恋他一点点的温柔。
可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可控之人。
两人还是分房睡。这些天席谨河开始由着他来,像是对待胡闹的小孩,干脆就让他随心所欲,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第二天江淮醒的时候席谨河已经出门了。弘历的办事效率很不错,新手机已经放进了他的房间,摆在空无一物的黑楠木桌台上,显得格外突兀。
江淮这辈子能背下来的电话唯二,一是他的父亲江尚,因为从小心心念念见不着,打电话就变成了仪式;二是席谨河,想当年年少轻狂,又偏偏对这人声音没有丝毫抵抗力,打个电话总要纠结了三两天,还挑着良辰吉日……
只不过到现在第一个电话已成空号,第二个电话只是席谨河的众多工作号之一,连给情人的都不算。
席谨河的情史可以写本书,江淮那小心思揣了许多年,破碎又自己粘起来。
你会喜欢我吗?
他那点龌龊的琦思下,席谨河从未入过镜头。放下相机以后他又常常后悔,要是留那么一张也好,将来年满三年合约到期了,也能时不时拿出来看看。确诊脑瘤的那天他又翻出钥匙去开暗房的门,开了防潮箱把相机拿出来,只觉得浑身疲惫到了极点,连快门键都按不下去。
江淮举着新手机瘫在椅子上发呆,大脑放空,一个联系人也记不起。手机里只存了席谨河的号码,备注一板一眼的三个字,一点新意也没有。他抬手改成了“席叔叔”,百无聊赖地又扔回桌上,到后院的小湖边钓鱼。
身后一阵小提琴音乐响起,阿姨捏着他的手机跑出来:“小淮有电话!”
江淮嗯了一声,是他家“席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