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说话的丫鬟明显带着惊讶:“老太君不是不让和戚王对亲吗?再说八姑娘才十五,那个戚王听说都四十了,府里的姬妾丫鬟一大群,八姑娘嫁过去,那叫怎么一回事。”
先头说话的丫鬟咳了一声:“这是什么时候,那是什么时候?侯府正要有势力的人家结亲呢,再说嫁过去也是王妃,只要瞒住老太君一个人就成了。”
又传来笑声,婉潞停在那里,看着拐角处转出两个丫鬟往另一边去了。只要瞒住老太君就好,婉潞不由叹气,跟随的人都站在那里,等着婉潞说话。婉潞示意她们继续跟着自己往前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侯爷打的这个算盘,只怕没那么轻易能实现。
月太君的上房有些冷清,门口有婆子在那里打瞌睡,一股药味萦绕不去,和原来每次来时热闹的场面不一样,婉潞轻轻踏上台阶,一个丫鬟掀开帘子出来,手里拿着尿湿的裤子:“快点拿下去洗,这一天,光裤子就要洗多少条?”
抬头看见婉潞,丫鬟笑着上前:“六奶奶来了,是带姐儿来瞧老太君的吧,都听说您生了个又能福气的姐儿,老太君这几日好了些都是她带来的福气。”婉潞只是笑笑,跟在丫鬟身后进屋,屋里的药味就更重了。
老太君房里的摆设依旧,但看在婉潞眼里,那些东西有些暗淡无光。转过屏风,月太君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一个小丫鬟坐在她床边用美人拳给她轻轻敲着腿,太医说要多敲腿,才能让她舒服些。
本来该是儿媳孙媳在这里伺候的,都各有各的事,都是各房派来丫鬟婆子在伺候。听到脚步声,月太君睁开眼,眼里有些昏花,看了许久才看清婉潞,张开嘴艰难地发声。
丫鬟忙解释:“六奶奶,老太君是说你来了。”婉潞接过小丫鬟手里的美人拳轻轻敲起来:“老太君,孙媳妇带着您重孙女来给您磕头。”
重孙女?月太君眼里露出期盼,奶妈已经抱着孩子上前,嘴里说道:“咱们姐儿给祖婆婆磕头,祖婆婆万福万寿。”月太君用手撑了下身子,丫鬟急忙上前去扶,月太君借了她的力半坐起来,对着奶妈张开双手。
奶妈有些迟疑,婉潞起身接过孩子把她轻轻放到月太君手里,自己在旁边护着,月太君的双手没有原来那么有力,只能勉强伸出手去摸孩子的脸,嘴里又含糊不清地说话。丫鬟笑的就像脸上开了花:“老太君说,好,六奶奶,福姐儿可真是能带来福气的,老太君这些日子,数今儿精神最好,坐起来不说,话也能说的更清楚些。”
婉潞只是含笑瞧着,月太君的手已经皮包骨头,福姐儿的小脸娇嫩,两边对比强烈。月太君瞧过重孙女,用手指着丫鬟:“拿,拿来。”这声听的清楚,丫鬟笑的更开心:“六奶奶,老太君这是头一回说那么清楚呢。”
说着话已经取来一个小匣子,打开匣子拿出一块玉佩:“这是老太君给姐儿预备的。”月太君连连摇头:“还,还有。”还有?丫鬟不由愣住,月太君往匣子里指:“那个。”匣子里还有一对玉簪,虽比不上给思敏的那只好,但也是光滑圆润,不是凡品。
丫鬟不由愣住:“老太君,这不是给八姑娘添妆的吗?”月太君似乎耗尽力气,靠在丫鬟身上摇头:“给。”丫鬟忙带笑把那对玉簪送过去。
婉潞见月太君说话含糊,手里没有力气,心里有些酸楚,又见给了自己女儿这么重的东西,忙要推辞,月太君只是摇头,看向孩子的眼里满是慈爱。
楚夫人的声音响起:“六奶奶,这是老太君给重孙女的,你就接下吧。”婉潞行礼谢过,这才接过匣子。月太君想要笑一笑,只是身子都是瘫的,哪里能有笑容呢?
婉潞见月太君前后判若两人,虽知道这是中风造成,也叹气不止,当了月太君的面不好说出,只是和楚夫人一起又伺候了她一会。就这么一会功夫,已经有人来寻楚夫人回事。楚夫人见月太君已经睡着,这才带了婉潞出来。
来回事的管家娘子回的,就是思聪的嫁妆要支多少银子,看来思聪是嫁定了戚王,婉潞叹气,十五的女儿去陪一个四十的男子,这婚姻要怎么说呢?
楚夫人打发走了管家娘子,回头见婉潞脸上怅然若失,脸上的笑容也带有苦涩:“我虽不是你八妹妹的亲娘,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这门婚事确实有些委屈,但此时侯府,比不得原先,况且又是公公做主,我们又有什么话说?”
婉潞心里的话终于可以说出来:“婆婆,儿媳斗胆说一句,此时还可把八妹嫁出,换来戚王府说些好话,来日若再遇到这样的事,又哪里再寻个女儿出嫁呢?”楚夫人扶一扶额头,面上疲惫之色更重,婉潞伸手把她扶了坐下。
楚夫人叹气:“六奶奶啊,我也晓得这个道理,男子作的孽怎么总让女儿家来还?可是天下都是这样的,做了女儿总是身不由己。”说着楚夫人就掉泪,婉潞后悔自己方才说的话有些重了,低头道:“婆婆,做媳妇的唯一能求的,就是日后不把女儿这样嫁出。”
楚夫人脸上的纹路更加深了,收起泪没有再说,婉潞看着外面万物复苏之景,话语里带有些嘲讽:“这,倒是遂了四婶婶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