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太君如被雷击,看着在四太太指引下上前行礼的思聪,说出的话难得的清晰:“我,我不准。”四太太的笑里带了些讽刺:“婆婆,您不准?这是公公的意思,陛下的旨意,您就算再不高兴也要接了,不然就毁了您贤良淑德的名声。”
见四太太说话有些难听,婉潞顾不上许多就上前道:“四婶婶,老太君心疼孙女是常理,您就少说一句。”四太太转身面对婉潞一脸的怒意:“呸,你少来说好听的,她要真心疼,就该欢欢喜喜地看着思聪嫁进王府,而不是百般阻挠,她不就是怕思聪嫁进王府,越过了大哥家吗?别以为她嘴里说的那么好听。”
婉潞见四太太发这样的议论,心里极为不满但还是继续劝道:“四婶婶,几位老妯娌里面,老太君平日更心疼你,这是有眼睛的人都瞧的出来的。”四太太的怒火已经憋了好几年,哪是轻易消的掉的,冷笑道:“她要真心疼我们,就该把侯府交到文哥儿手上,而不是交给尔哥儿那个扶不起的阿斗,我等着侯府在尔哥儿手上越发败落,到时我有郡主儿媳,王妃女儿,哪里不快活?”
四太太的话里含有刻骨的怨毒,思聪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娘,别说了,祖母已经……”思聪的话没说完,就听到丫鬟传来惊呼:“老太君,老太君”婉潞低头望去,月太君的眼直直地往上翻,唇角又流出涎水,急忙一把把她抱住,让丫鬟把药丸取来灌下去,在侯府的太医也赶了来,施针下药,月太君的呼吸总算平稳,这些忙乱完了,才见到楚夫人带着人过来,身上还穿着礼服。
天使到门宣读诏书,别人可以不去,楚夫人是一定要去的,见月太君呼吸平稳,楚夫人的心才放下一半,问了丫鬟几句,脸色变的严肃:“那些话,可不能传出去。”婉潞明白其中轻重,点头之时又是叹息。
四月思聪出嫁,五月九爷娶亲,新人到月太君床前行礼的时候,她已经说不出任何字,只是用目示意。丫鬟把预备的东西递上,是一对福寿金钗。草草结束了礼仪,众人也就退出。
夏日闷热,婉潞不自觉地往花园行去,这花园虽有人日日修剪,但没人去赏,只觉满目冷清。婉潞在池边坐下,闭上眼歇息一会,耳边传来脚步声,睁眼看见是秦氏,不等婉潞起身秦氏就坐在她身边。近日事情太多,两人也懒得寒暄,过了会儿才听见秦氏叹气:“老太君这样,老侯爷还是不闻不问,男人真是薄情。”月太君中风到现在已经四个多月,老侯爷除了吩咐儿子儿媳好好照顾,别的话就没有了。他有美婢伺候,有清客陪伴,年轻时候还有几分薄薄的夫妻情分,到了现在就荡然无存。
婉潞心里生出一丝凄凉,为月太君,为自己,也为全天下的女子,究竟这个贤名要来有何用处?秦氏也不说话,风起处带来一阵清凉,却吹不走人心里的烦闷。
月太君的病一日比一日沉重,太医说过只是捱日子罢了,楚夫人已经带着人把一应东西都预备好。罗太后在五月中亲自来探过月太君的病,见她闭着双眼什么都不说,除了吩咐太医用心看顾之外也没有别的话。
婉潞已经帮着楚夫人管家,侯府平日的事也是千头万绪,十分繁杂。在这重重叠叠的,似乎看不到头的繁杂里面,唯一的好消息是朱氏要带着续宗跟着朱老爷上京。
朱老爷这几年已经把家里的生意慢慢交到儿子手里,本打算在家享福的。朱太太心疼女儿,侯府现在又是多事之秋,婉潞不好做浅草的依靠,撺掇着丈夫上京,好让女儿有个归宁去处。
朱老爷被朱太太磨不过,收拾细软带着妻子上京,朱太太是个好热闹的,又去说动朱氏也一起上京,明年就是会试之期,让续宗提前到京,也好去和京中饱学之士互相切磋,为明年的会试做准备。
朱氏别的不操心,最操心的就是儿子的学业,况且也忧心婉潞,欣然同意一起上京。婉潞接了信,心里着实欢喜,出嫁再久在娘面前也是孩子。楚夫人早就钦佩朱氏为人,又知道续宗少年英才,只恨自己没有女儿可以嫁他,交代婉潞一定要让朱氏他们住进自家。
婉潞也想离娘近些,婆婆的交代自然竭力去办,打扫好院子,赵思贤亲自带人去郊外迎接岳母小舅,婉潞陪着楚夫人在府里等待着他们到来。
见婉潞脸上有雀跃神色,楚夫人不由笑了:“听说你们继母女是天下少有的,我原来还不信,这时信了。”婉潞用手抿一下头发,笑着道:“娘视我为亲女,我怎能不视继母为母?”楚夫人微微垂下眼,话里有点叹息:“继母如母,我没当过继母,可是我无法视庶子为子,这是我不如她的。”
庶子?婉潞心里划过疑问,马姨娘当年的身孕?楚夫人已经抬眼,脸上的笑容和平时一样:“不过我能视媳如女,这点也不输她。”婉潞笑了:“这是媳妇的福气。”楚夫人拉起她的手,笑容温和:“该来了,我们迎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