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半月前,季明抵达别院之际,此宴便在布置。
因为要请方中有德之道、富门之修、外道高僧一一来此陪宴,提前半个月还是很赶。
所以在宴会当天,那些个布景移树的阴差,土木营造的力士,还在领着几个运水的道人,烧火的童子,在那里洗缸刷瓮。
当张霄元、虎眼、觉光三人初至,入眼便是那宝阁下绕清溪,童子獐鹿侍在一旁,另有怪石点缀如涛,芭蕉三两成荫。
他们在山上山下见惯了浮华,没有什么别样情绪,在行于阁中之时,便有阴土鬼神亲迎,道僧接待,这才佯装出几分热络。
他们很明白,即使他们身份尊荣,背景深厚,要在此方中做事,便离不开阁中的这一些人,而且就算不需要,也莫要拂了面子。
席上虽无龙肝和凤髓,但熊掌与猩唇倒是不缺。
那海里游的,山上跑的,天上飞的,只要见过的,都成了桌上一道珍馐。
菜过五味,宾主于阁中欢谈,一道不和谐之声响起。
“为何不见金童?”
在席上的一角,有一位不起眼的僧人坐在那里,上下两对手掌合十,形成个怪异的十字星状。
宴中一下安静起来,只听这僧人继续道:“昔日,我犯下大错,行了逆天之举,致使苍天落下劫难,以天人阻我道途。
我很清楚此乃自作孽,于是在天下,在佛前发下大愿,要.散尽余财,积满大功,以此解了这段劫。”
座上的觉光眼神一动,合十笑道:“禅师此举乃是消灾正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有真心,劫可化,难可消。”
“善哉!”
“善哉!”
上首的鬼神,也是此方阴土地下主,结出一道手印,道:“劫生难往,无有始终,此是汝之劫,何尝不是彼之难。”
四手的僧人环视宴中众人,说道:“小僧深知此劫若要消解,非是一人可行,还需二者同力,故此愿请金童一道.”
“不必!”
一道声音打断僧人的话,所有目光齐刷刷的看去,敢在这样的场合中冒犯一位龙虎高功,怕是将有好戏,大家心中都有些期待了起来。
朱温见众人看来,笑道:“此话非我所说,乃是我那师弟托我来说与禅师听。”
“何必如此,冤冤相报,此报何日能消。”上首的鬼神如此说道。
在阁中,陪宴的僧人们纷纷附和,言辞激烈者甚至当众痛斥起了金童,称他杀性太重,不配为山上的道徒,污了仙门清净。
指责之语四起,朱温都有些心戚戚,此间事情若是传扬开来,怕是偏向乃至同情师弟的舆情,将要一朝逆转过来。
禅师不愧是禅师,谁也不知他是否真的发了愿,仅凭嘴上的好话便要在此扭转舆情,还想引出天人。
朱温心中直冒冷气,直到一旁鼠四为他斟满酒水,这才定神继续道:“师弟近日为禅师算得一卦,或者说一则.谶语。”
两对合十的手掌一颤,素罗几乎维持不住自己的庄严皮相。
“当初黄嚼大王为你算得「六六大逆」的谶语,而我师弟这一则却是不同,禅师且听好了。”
朱温干脆站了起来,在这席间击掌唱道:“有灵西来至,上承南宿命。苦海终无岸,回头蒿里销。”
此谶语一出,众道失声,诸僧失语,先前指责之辈一个个冒了冷汗,面色发白,闭目合十,惊得嘴里不住的诵经念佛。
谶语非是玩笑,现在想一想,金童有这样的手段,也难怪禅师要靠发愿来保全自己。人心如风,舆情似火,风一动,火立时有变。
禅师默然失语,半晌才笑道:“好个宿命来至,回头无岸,听闻金童曾随火龙真人摆卦算命,没想到竟给我算了个死劫。”
朱温笑指禅师,道:“你命里该有此劫,怨不得旁人。若要消解天人之劫,先渡过眼下之劫再说。”
钱家私宅。
别院宴散之时,禅师被请来这里。
“禅师能否许愿?”
钱家在此掌事的二爷,开门见山的问道。
见素罗禅师于原地沉默,那文士打扮的钱二爷笑道:“若是禅师能算定金童位置,钱家倒是愿助禅师一臂之力。”
“为何助我?”
“钱家在此方有笔生意,只是这笔生意遭到日游神朱温的盘剥,若是能打击到他的师弟金童,那朱温定然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
我听说禅师有降魔、与愿两道佛门手印,降魔有大力,与愿可祈愿,不知可否让我见识一下。”
“智光!”
禅师喊道。
“师傅,我.能不许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