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敢匆匆去了,后厩只剩下子青与阿曼两人。他二人捡了处屋檐下的阴凉坐下,子青递了水囊给阿曼喝,自己支肘听着虫鸣蝉叫,一径想着心事。
半晌,阿曼轻声道:“青儿……”
“嗯?”
“你若去了楼兰,日后想给你爹娘上坟怎么办?”
未料到他说这个,子青狐疑地望了他一眼,不答反问道:“你怎么了?”
阿曼不看她,平静道:“李广虽可恶,但我瞧李敢对你倒是真心实意的。你既不想回长安,若与李敢同守边境,也算不负你爹爹所望。”
子青静默片刻,亦平静道:“若爹爹尚在,必定会与我同往楼兰。”
“青儿,你怎么……”阿曼眉头深皱,转过来盯住她,“难道你没有想过,也许你这一走,今生今世都可能再回不来了?”
“我知道,我原就没想过再回中原。”子青不解地望着阿曼,“你怎么了?当初你不也希望我能随你去么?”
“现下我有些后悔了!”
阿曼猛地别开脸,双目死死地盯住地上的沙砾,声音低沉。他自小历经坎坷,颠沛流离,都是靠着一己之力挣出条路来。故而,他一直以为即便带子青一同回去,他自是不会让子青有任何损伤,即便到了楼兰岌岌可危之时,他也是有能力将子青先行送走的。
然而此番中毒之事,却使他心中大骇。他不敢去想,若当时子青随他一同回客栈,也喝了被下毒的水,她现下会是怎生模样?!
然后,他又看到了子青眼中对霍将军的牵挂与眷恋。
只要她能好端端的,那么,他愿意放手。
就算明知道长安城不适合她,他仍是开口劝她回去。
就算明知道她与李敢有家仇,但知李敢会好好待她,他也劝她留下。
“阿曼!”
子青的声音已蕴含着微微的恼怒,而她并不是一个容易恼怒的人。
“我不是……”阿曼暗叹口气,不知该怎么说,他深知若与子青说实话,那么子青更不会走,正自迟疑思量着,李敢已自行了过来。
李敢并未拿水粮过来,手中拿得却是两柄小黄弩,一并还有两个弩箙,每个里头都装了三十几支弩矢。
“你们就两个人进大漠,一定得带上这个。”李敢将小黄弩交到子青手上,语气不容人有半分推脱。
小黄弩甚是轻便,便是骑在马背上,也可单手发射弩矢。子青本就想再置一副弓箭,此刻看李敢想得如此周全,心下感激。
“水和糗粮我已命人备去,马上就送过来。”李敢又道。
“多谢。”
除了这两个字,子青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傻丫头!路上一定要小心,大漠之中有刀客,有狼群……以前你跟汉军不必忌惮,但此番就你二人,千万要小心。”
“我会的。”
子青应道。
李敢忧心忡忡,总觉得不妥之处甚多,又问道:“为何不跟着商旅一块走?西域乃蛮夷之邦,胡人又多是不知礼仪,未经教化……”
中原人对西域的认识甚少,历来是将西域那边视为蛮荒之地,李敢因关心则乱,一时竟忘了阿曼便是西域人,子青连忙打断他的话:“我自会小心。”
阿曼又岂会听不见,轻轻笑了笑,面上倒不见恼意,唯目光中带了一丝淡淡无奈。
当下,两名府中家人拿了水粮送来,子青利落地将水粮携上驼背,再把小黄弩放在触手可及的鞍袋之中,弩箙束上后背。
李敢迟疑片刻,忽自后厩中牵了自己的马出来,跨上马背道:“我送你们出关。”
“不用,你尚有事在身呢。”
子青提醒他。
李敢摆手道:“若非爹爹那里难以交代,我便送你过大漠了。此处距离关塞已经不远,你莫再推脱。”
只是他口中的不远,一来一回也须得耗上两日。
子青担心阿曼不满,但看后者正跨上驼背,神情淡然,似乎并不在意李敢的同行。她轻叹口气,朝李敢道:“劳烦你了!”
李敢微微一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