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在那里,看见一个瞎眼婆婆在床上摸索着,这应该就是苗德水的娘了。瞎眼婆婆试探着问:是德水回来了吗?娘在这儿,是德水吗?
他心里一热,想奔过去叫一声“娘”,可他不能这样开口,他走上前轻声地说:大婶,我不是德水,我是德水的战友,我姓王,我替德水来看你了。
德水娘一把拉住他,似乎拉着的是自己的儿子,她用手摸他的脸,又摸他的肩,然后问:你不是德水,俺家的德水呢?
他想把真实情况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他无法把苗德水牺牲的事说出来,他不忍心,也不能,半晌才说:大婶,德水随部队南下了。
德水娘:南下了,我说嘛,这一年多没有德水的消息了,原来他南下了;他还好吧,他是胖了还是瘦了,他受没受过伤……
德水娘一连串的询问,让王青贵无法作答,他只能说自己掉队挺长时间了,最近的情况他也不清楚。
德水娘又流泪了,刚刚才有的一点惊喜一下子又被担心替代了。正在这时,门“吱呀”响了一声,德水的爹回来了。他一进门就靠在墙上喘,半晌才说出话来:你是队伍上的人?
王青贵把刚才对德水娘说的话又讲了一遍,德水爹勾下头半晌才说:等队伍回来了,你告诉德水,让他无论如何回家一趟;德水一年多没有消息了,他娘天天念叨,眼睛都哭瞎了。
王青贵本想把战友牺牲的消息告诉他们的亲人,可他此时无论如何也张不了口。他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能在心里流泪,为战友、为战友的父母。他本想把自己那个排十四个战友的家都走一趟,到了苗德水的家后他改变了最初的想法。他不忍心欺骗他们的父母,但也不忍心把真情告诉他们。一切就等着部队回来再通知他们,也许一纸烈士证书会安慰他们。在这段时间,给烈士的父母一点美好的念想,让他们在想象中思念自己的儿子,等待奇迹的出现。他心情沉重地离开了苗德水的家。
王青贵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沉重。他不知往何处去,他只有等待,等待队伍回来的日子。
守望
当白雪又一次覆盖了十四座坟的时候,王青贵来了。这次来他就不准备走了。他在等待队伍的日子里,不论走到哪里都感到孤独,眼前总是闪现出以前在部队的日子,及排里那些战友熟悉的面孔,他觉得他们一直在活着,活在他的心里和记忆的深处。
他砍了一些树木,在山坡上搭了一个木屋。木屋离那十四座坟只有几十米,他本想把木屋离那十几座坟更近一些,可是坡度太陡了。以后,他就在木屋里住了下来。
白天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在那坟冢间走来走去,这个坟前坐一会儿,那个坟前又坐一会儿。坐下了,他就说:小潘,跟排长唠唠,想家吗?现在咱们部队南下了,等部队回来,给你出份烈士证明,我亲自给你送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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