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五月此时也是微笑着的,她微笑着说话,微笑着望着王长贵。王长贵在杨五月面前一副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神情,谦逊极了,很忠厚老实的样子。
杨五月有时也主动来找王长贵,两人就在王长贵的宿舍里切磋,门开始的时候是虚掩着的,后来就关上了。但仍能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王长贵说:五月同志,我的体会是一个“恒”字。干啥事没有恒心不行。
杨五月说:王长贵同志,我很佩服你这个恒字。
王长贵又说:五月同志,我发现咱们有许多共同之处。
杨五月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一唱一和,让马八一如坐针毡,马八一似乎看到了杨五月在王长贵面前那张美丽的面孔和迷人的神情。然而王长贵呢,那张招牌式的农民的脸,委琐、甚至有些下流,他怎么配和杨五月那张生动的脸在一起呢?马八一这么痛苦地想。
马八一看出了王长贵在打杨五月的主意,他一开始就看出来了。以前王长贵并不了解杨五月,直到去军区作报告,王长贵才知道杨五月的父亲是军区后勤部长,两人的关系是从那以后建立起来的。这时的马八一心明眼亮,他了解排长王长贵,他知道王长贵打的什么主意。然而杨五月呢,就仅仅因为王长贵那张农民的脸?这使马八一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的杨五月一有时间就来找王长贵,有时熄灯号都吹响了,杨五月还没有走的意思,于是两人就黑着灯说话。
有一次马八一半夜起来去接岗,路过王长贵的宿舍门口时,听见王长贵说:五月,你答应吧。
接着又听见双膝跪地的声音,杨五月好半天没有动静。
这一声吓了马八一一大跳,他抱着枪怔怔地站在那里,仿佛王长贵是跪在了他的面前。后来他听到杨五月说:这事让我好好想想。
王长贵说:咱们多么般配呀,你是典型,我也是典型。
马八一又听杨五月说:这事还得征求我父亲的意见。
王长贵说:这事你别管,我去找首长汇报去。
接下来,马八一就逃兵似的走了。他站在哨位上,心跳如鼓,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过了好久,他才看见杨五月的身影从王长贵的宿舍里走出来,走向女兵宿舍。那天晚上,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最后找杨五月谈一次。这个想法一冒出,他便开始兴奋了。那天晚上下岗后,他也没有睡着,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中午,马八一在门诊部见到了正在值班的杨五月。
马八一两眼虚肿,神情疲惫,他开门见山地说,他只能开门见山了。他说:五月,你和王长贵是不是想那个?
杨五月吃惊地望着他,脸上的微笑,在百分之一秒内就消失了。
杨五月说:马八一,你什么意思。
马八一说:昨晚你们说话我听到了。
马八一似呻似吟地这么说完,绝望地望着杨五月。
杨五月说:八一,你这是关心我呀,还是有别的意思?
马八一口是心非地说:当然是关心你,我能有啥意思,我怎么会有别的意思。
杨五月微笑了,杨五月又迷人地呈现在了马八一面前。
杨五月说:我都提干了,是军官了,可以恋爱了。
部队条例规定,战士是不允许在部队当地谈恋爱的,这条件对马八一来说就是一堵墙,但对杨五月来说就是一片坦途,这就是两个人的差距。
马八一悲壮地望着杨五月,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最后,他有气无力地说:我看你和王长贵不合适。
杨五月又笑一笑,很军官地说:我都是干部了,我知道该怎么办。
她这么说,从心理到情绪上又把马八一往外推了一把。这就是距离,一个军官和一个士兵的距离。
马八一最后在心里残存的那点希望顿时化为乌有。他做梦似的离开了门诊部。在他走出门诊部大门时,杨五月又把他叫住了。他回头望着她,她说:老同学,谢谢你。
他想冲她笑一笑,显得绅士一些,可他没有笑出来。她在他背后又说:八一,你应该努力,争取成为一名好士兵。
杨五月说完,还冲他挥了挥拳头。
马八一感到眼前的阳光白花花的一片,他不知怎么走回到警卫排的。一直走到警卫排,他看见王长贵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望着他,莫名的,他对王长贵就有了一种仇恨,他说不清为什么要恨他,正如王长贵恨他一样。他横着膀子走过去,撞了王长贵一下,王长贵咦了一声。他头也没回向自己的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