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旦就一脸痛苦地捂着肚子,说:大树,俺拉稀,在这里解,太臭了。
说完,就往林子里跑。
老福叔依旧蹲在沙堆旁吸烟,对眼前的一切却不闻不问。他“吧嗒”着烟袋锅子,粗一口细一口地吸着。
过了些日子,又过了些日子。一天夜里,老福叔突然来到大树的窝棚里。大树和小树已经睡死了,他提着大树的耳朵,大树就醒了。老福叔把热乎乎的嘴贴在大树的耳朵上,说:刘旦这小子有名堂,明儿个你把他拿住。
说完,老福叔就走了,走得一摇一拐,像夜游。
第二天,老福叔筛了一阵沙,就把簸箕放下了,蹲在沙堆边上去吸烟。刘旦颠颠地跑过来帮老福叔筛沙。筛了一会儿,捂了肚子往林子里跑。大树就斜着眼睛看他。
刘旦又一次往林子里跑时,大树扔下手里的家伙,冲老蔫和小树说:我也去拉一泡。
说完,猫着腰,尾随刘旦钻进了林子。
不一会儿,大树扭着刘旦出来了。大树下了死手,把刘旦的胳膊都快拧成麻花了。刘旦一边往外走,一边叫:大树哥,饶了俺吧。俺不敢了,不敢了。
大树把刘旦拧到众人面前,说了句:这狗日的,藏金沙。
说完,把一个布包展开来,里面已经有了一层黄灿灿的金沙了。众人就什么都明白了。刘旦借一次次去林子里拉屎的借口,把淘到的金沙用舌头舔、指甲抠,一次次带了出去。淘金人管这叫藏私房钱。
人赃俱获,刘旦就跪下来,然后一遍遍地磕头,一边磕一边说:老福叔饶了俺吧,大树哥,饶了俺吧。
他的头磕在石头上,已经青紫了。
最后,老福叔磕了手里的烟袋锅,说了声:按规矩办吧。
按规矩办就是喂蚊子。五花大绑地把藏私房钱的人捆在树上,七天七夜后,要是还活着,算他命大,解下来,放一条生路。要是挺不过七天七夜,就是命里该死。这就是淘金人的规矩。
刘旦被大树、小树,还有老蔫捆在树上。刘旦爹一声妈一声地求饶,众人不理,继续干着手里的活,在他们心里面已经没有了这个人。
夜晚的时候,刘旦仍在树上狼哭鬼嚎。他哭求这个,又哭求那个,最后就说死去的爹娘还有妹妹,说完自己又说小翠。后来嗓子就哑了,诉说变成了呜咽,再后来就没人能听清他的声音了。
刘旦喂了蚊子,大树、小树和老蔫睡得都不踏实,不知何时就会醒来。每次醒来,都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刘旦痛苦的动静。
第二天的时候,他们都苍白了脸,不时地望一眼刘旦被绑的地方。大树咬着牙说:活该,谁让他做对不起咱的事了。
老蔫也说:就是,这种人活该喂蚊子。
老福叔一言不发,他一直站在溪水里不停地淘沙。
刘旦喂了三天蚊子后,就没了动静。那天晚上,老福叔一袋接一袋地吸烟,坐在窝棚口,望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听着草丛里乱叫一片的虫鸣声。
老福叔坐不住了,他掉叼着烟袋,来到大树的窝棚里。大树和小树躺在那儿也没睡着,睁着眼睛看着老福叔。老福叔默站了一会儿,叹口气,出去了。老福叔又在老蔫的窝棚前站了会儿,他听老蔫说:刘旦,这是活该。
老福叔这次冲天上叹了口气,他背过身离开了。来到捆绑刘旦的树旁,刘旦的身上爬满了蚊子,头大了一圈,眼睛肿成了一条缝。他耷拉着脑袋**着:老福叔,俺错了,再也不敢了。
老福叔站了一会儿,又站了一会儿,伸手解捆在刘旦身上的绳子。刘旦像堆狗屎似的瘫在树下,嘴里一迭声地说:谢谢老福叔,俺谢你一辈子。
老福叔说:滚吧,滚远点儿,最好别让俺看见你。
老福叔说完,就走了。
第二天一早,人们看见沙滩上留下了一串伸向远方的脚印。
刘旦走了,是独自一个淘金,还是回到了大金沟,没人知道。刘旦又能否活着回去,也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