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回到堂屋,王初翠已将桌子摆满了。柳筝掀开陶罐,盛了两碗出来,问他们:“官爷们爱吃咸的甜的还是辣口的?”
“甜的,我家爷爱吃甜的!”冯策在旁边抢答,强调道,“柳娘子可要记住了啊。”
柳筝笑问:“那您爱吃什么味道的?”
“都行都行!”
宋砚突然觉得冯策这人太聒噪了,比外面的蝉鸣还要讨人嫌。
柳筝往两碗豆腐脑里放了两勺果干、碎枣碎花生和瓜子仁,各挖了一大勺自家酿的木墀花蜜,最后分别搁上勺子放到他们面前来。宋砚尝了一口,清甜微凉,豆香充溢口腔,顺着舌尖一路往下,熨帖了他的肺腑。身体上的疼痛似乎都因这点甜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冯策三两口就吃完了,伸碗来还想要,柳筝默默收回了看向宋砚的目光。她一边给冯策盛,一边在心里想,原来在世家中长大的公子爷吃起饭来是这样的,碗和勺不会磕碰出声音,唇齿咀动间绝不会露出半分丑态,瞧着有点赏心悦目。
柳筝把桌上的点心推给他们,稍微一留意,发现宋砚果然只拣甜的吃。王初翠本有点紧张,怕他们吃惯了精致点心,会吃不下她做的这些,没想到宋砚连吃了好几块。看来是真饿了。
吃完后,宋砚拿方帕按了按唇角,弯眸道:“很好吃。柳姑娘……”他短暂地犹豫了一下,“我从此可不可以也叫你筝筝?”
柳筝微怔:“官爷……”
“不必这样称呼我。我表字知墨,小名阿墨。”宋砚也看了看王初翠,“你们觉得哪个顺口,便叫我哪个吧。”
“可这样到底失了尊敬……”
宋砚摇头:“我没什么好尊敬的,只想与你们亲近一些。”
王初翠有些激动地笑了,但高兴之余不免忐忑,便将目光投向了柳筝。柳筝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抠弄着衣带,察觉到姥姥的视线,她又多看了宋砚两眼。少年玉白的脸上透着微红,正等着她的回答。
说他害羞吧,他能如此直白地表示自己想和她们亲近;说他不害羞吧,言行举止又总小心着,没半点逾越,而且脸红耳朵也红,从进门起就没褪过色。柳筝觉得他这人很有意思,似乎单纯到了极容易受骗的地步。
“让我叫您的表字或小名,实在有些难出口。我的名字倒无所谓,您怎样叫都可以。不过,”柳筝抬眸,索性把话摊开了问,“官爷为何想与我们亲近?昨日您来我们这当真只是为了讨水喝吗?”
柳筝心里是有答案的,她不像其他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会读不懂男人流着涎的眼神,会沉迷于男人带有目的性的善意和好听却无用的话,她非常明白自己长了一张在闲人口中难以清白的脸。她就是想知道宋砚到底要干什么,难道真单纯到了会因为对她一见钟情就想方设法来求得她喜欢的地步吗?难道他不知道以他这样的身份,这么做根本毫无意义?
宋砚读懂了她眼神中的探究,也索性承认:“讨水喝,确实只是借口而已。我是想认识你。”
“为什么呢?”
“因为……我一见到你,心跳就很快,见不到你,又总想起你。我……”宋砚剖心似的说着,呼吸乱了,眼睛不敢看她,“我心悦你。”
站在后面的冯策和王初翠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转回了头,震惊地看着宋砚。
柳筝也有点听愣了,这么直接?
宋砚乱眨着眼睫,久听不到回应,才望向她:“你讨厌我喜欢你吗?”
柳筝已经把衣带拗成杂乱的一团了。她从不是会在男人面前露怯或没章法的人,但此刻确实有点手足无措。他什么都实话实话,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王初翠看出了柳筝的无助,赶紧上前打断,问她衣服洗了没。
柳筝立即放下手头的东西转身往院子走:“还没,我这就洗。”
宋砚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却被王初翠挡住了视线。王初翠不知什么时候拿来一个食盒,把桌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往里拾:“想必官爷们还有不少公事要办吧?瞧瞧我这老婆子,一激动就拉你们说了这么久的话,别耽搁了才是。官爷们既然爱吃这些,我就多装点,这剩下的豆腐脑冯军爷也给提上吧,记得快点吃完,这天气,放不了太久。官爷们明日再来啊!”
宋砚手里被塞满了东西,他从王初翠越来越快的语速中听出来,这是在赶他走。他茫然地转身出门,站在门口委屈地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她真的讨厌他喜欢她这件事吗?
太阳晒在背上火辣辣的,他的心却**的。
冯策不住地擦着汗,一点一点挪到他身边,小声道:“爷,您也太不讲究章法了……别说人家姑娘被吓到了,我都被吓到了。这才见第二面呢……不能啥都说啊。”
嘴上虽然这么说,冯策还是担忧地扶住了他的手臂,看了看他的后背:“爷,咱们回去吧,太医说您得卧床休息至少半个月,不能出门走动。那伤口深得都能见着白骨了……”
就这样还非要骑马过来,生怕太迟了让人家久等。
宋砚还在纠结着自己方才和柳筝说的话。原来他的实话这样吓人?他并不是有意的,他只是觉得不该对喜欢的人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