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的建议中规中矩,这让张景秋和柴恪都有些失望,或许是冯紫英以前给他们的印象太过惊艳,他们下意识的也希望这一次冯紫英能给他们带来惊喜。
但冯紫英却深知这里边的奥妙,永隆帝的暗示自己也已经不露声色地带到了,他相信张景秋和柴恪都会慢慢领会到,而已孙承宗和袁可立的老练,也不会想不到蓟镇和播州可能面临的困局。
甚至可能张柴二人内心都已经有了定计,何须自己来挑明?
“紫英那你觉得西南这边呢?”柴恪还是不满意。
“大人,我先前都说了,西南腹地一旦动荡,必将影响到湖广,荆襄流民众多,本身局面就不问,而向东则是湖广腹地,乃是大周粮仓所在,亦是半点不能有差池的,恐怕兵部也当考虑尽早有安排才对。”
还是中规中矩,柴恪略感失望,但转念一想,人家能提前预测到西南播州可能会是生乱所在已经非常难得了,兵部这么一大帮子人,还不及对方一个人的判断,若是这家伙还能拿出一大套精妙无比的对策来,那这兵部一干人真的就要没脸见人了。
随后又进行了一番探讨,包括冯紫英这样的外人和王应熊、郑崇俭这样的中低级官员就离场了,下一步该是两位堂上官听取几位郎中和员外郎的意见,准备制定分析和对策了。
“大章,非熊,要努力啊,看看人家文弱,都有资格参加这种军议了,你们俩还在下边打杂。”
被郑崇俭和王应熊带到了旁边职方司那一顺溜儿一间屋里,王应熊为冯紫英奉茶,冯紫英打趣二人道。
员外郎和主事副主事差距可不小,一个是从五品,而郑崇俭和王应熊二人才正七品,还差着三级,哪怕按照最快的三年一晋升,他们已经和同科的杨嗣昌拉开了九年的距离。
这就是三甲进士和一甲进士的差距,郑崇俭和王应熊二人都未能馆选庶吉士,这还算是二人在观政其间表现优异才留到了兵部,否则极有可能就是下地方当一任知县,那日后晋升速度还更慢。
“紫英,你就别说风凉话了行不行?文弱人家是探花出身,直接进了翰林院的,你若是不因为开海之略入不了翰林院,一样把我们好不到哪里去,顶多也就是一个正六品,没准儿从六品也不一定。”王应熊没好气地道:“不过杨文弱还是有些本事,家学渊源嘛,听说他老爹可能也要晋升了。”
“哦?”冯紫英颇感吃惊,“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前几日遇见君豫兄闲谈,他说杨鹤在河南清理河南承宣布政使司内部仓储上的贪墨,动作很大,收获颇丰,内阁和皇上都很满意,可能很快就要回京了。”王应熊随口道:“我估摸着他老爹这几年好像频频出击,都快成了都察院里的一张头牌了。”
不过杨鹤这几年的确很活跃,从御史到右佥都御史,这才两年吧?难道又要破格提拔?到这个位置比不得地方上,恐怕没那么简单才对。
能文善武,出将入相,这就是冯紫英给自己确立的人设,就是要让永隆帝和朝廷诸公心目中留下这个深刻印象。
军议散了,但冯紫英却被柴恪留了下来。
冯紫英知道柴恪对自己印象一直极好,宁夏叛乱大家一起出征共事,自己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所以相较于张景秋也好,孙承宗和袁可立这些兵部老臣也好,柴恪在感情上更亲近自己,哪怕杨嗣昌这个柴恪的湖广老乡都开始崭露头角了,柴恪仍然更信任冯紫英。
“柴公。”
冯紫英对柴恪的称呼也有些乱,有其他人面前,他一般称呼柴大人,而只有两人独处时,他则称呼为柴公或者子舒公,事实上柴恪也刚满五十。
“坐吧,紫英,我感觉你在军议上有些保留,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了,总可以摊开来说了吧?”柴恪摆摆手,很随意,他欣赏冯紫英这种宠辱不惊的气度,混合了武人的果敢勇猛和士人的潇洒从容,这种气质给人感觉很舒服心安。
“其实……”
“行了,客套话就别说了,你知道我的性子,如果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柴恪脸上有些倦色。
作为兵部左侍郎,他需要承担起整个大周上下各处的军务,像现在蓟辽宣三镇面临蒙古和女真的进攻,湖广四川可能会被播州之乱波及,而兵部手中只有这么多可用之兵,而户部库中的银子一样有限,一旦战事爆发,如何应对?这都是一个需要统筹的方略。
“那好,柴公,我说几点我自己的看法,未必正确,仅供您参考。”冯紫英点点头,“第一,千万重视白莲教的危险性,我担心会出乱子,也许平常没什么,但如果在两边战事紧要关头出事儿,也许就是不可收拾之局。”
柴恪没想到冯紫英居然开口第一句居然是说白莲教,这不由得让他沉吟起来,对方不是信口开河和危言耸听之辈,可冯紫英会上说,这会儿再单独和自己说,就不由得他不警惕了。
“我记下了,我会和首辅大人以及二位李阁老专门汇报。”柴恪郑重其事地点头。
“第二,西南局势万万不要低估,要尽早谋划部署执行,如果大人觉得兵力不足,不妨收缩三边,呃,我以为放弃哈密和沙州都是值得的,尽早调三边边军南下,……”
冯紫英第二句话又让柴恪既震惊又难以接受。
收复哈密和沙州可是他的功劳,也有冯紫英一份功劳,同样也是皇上最得意的事情,复土之功啊,没想到对方如此果决要求放弃,可见他对西南局面多么不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