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边这半截才是关键,区区二十万两银子根本不足以弥补此番内喀尔喀和科尔沁联军出征带来的巨大损失,伤亡过万,单单是这一笔给部族族人的抚恤就足以让宰赛头疼无比。
虽说内喀尔喀五部族人跟随出征是惯例,但是像这样一场战事损失上万人,还是让所有内喀尔喀人都感觉得到肉痛难受,如果不能给予这些阵亡伤残的族人家庭以一定补偿,下一次再想征发他们,不但是他们本人,就算是宰赛下边的小贵族们都会抵制,而宰赛的威信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这也是宰赛急不可耐要和冯紫英见面的缘故。
内喀尔喀不能失去这笔赎金,否则宰赛在内喀尔喀五部中地位和威望会受到挑战和打击,他倾向于和大周合作的想法也会被质疑,而一些倾向于倒向建州女真的观点就会占上风。
“朝廷无法接受赎回这批将佐的要求。”冯紫英也很平淡,似乎是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宰赛心中一沉,但是迅即也回过味来,本来也没想到过大周朝廷会这么简单容易就应允,而大周朝廷的财政状况极其糟糕,根本拿不出这笔银子来,这一点林丹巴图尔在之前的信中也早就和自己说了,当然对方是以此来督促自己率兵西进配合察哈尔人的攻势。
“那冯大人总会给我一个答复吧?”宰赛笑了笑,似乎满不在乎。
冯紫英当然清楚对方此时的紧张心情,朝廷拒绝,虽然不意味着就再无回旋余地,但是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打击,甚至可能成为对方压价的手段。
这一点宰赛也有心理准备,但对方越是淡然,越是意味着这接下去的谈判会更艰巨。
“答复当然有,我个人有一些想法,甚至已经在开始着手实施,但是这可能需要和后续的一些约定敲定结合起来,否则我固然能推动此事,但是恐怕会遭到朝廷内部有些人的掣肘和阻拦。”冯紫英肃然道:“毕竟内喀尔喀人和我们大周还处于敌对状态,你们毫无来由的破关而入这是事实,虽然说成王败寇,但对于大周朝廷,对大周民众来说,心理上是无法接受这种侵略的,……”
宰赛哑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侵略这个词儿似乎距离自己,距离内喀尔喀人有些遥远了,草原诸部和大周乃至汉人王朝之间的关系不就是一直如此么?
饱时安分守己,和睦相处,饥时举兵寇边,烧杀掳掠,千百年来草原民族和汉人不都一直维系着这种关系么?
同样汉人一旦强大起来,不也一样要长驱直入草原,大杀四方,以征服草原为荣?
现在要论这个,似乎就有点儿滑稽了,但对方这么说似乎也没有错,起码这一次蒙古人是率先寇边,呃,好像草原上这一次也没有怎么受到灾害,纯粹就是努尔哈赤和林丹巴图尔的某种默契而成。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滞,要争论这个问题,恐怕永远都没法有一个结果。
应该说冯紫英的这个建议是十分中肯,甚至很为己方着想的,原本宰赛觉得只要能够总体打个七折,他都心满意足了,但是冯紫英居然开出两人如此右后的条件,如何不让他内心生疑?
他可不相信冯紫英会如此大方,这背后往往都隐藏着别的条件。
“冯大人,我很满意这个条件,甚至在一些具体人头上,如果您有要求,我可以予以更高的折扣,这都不是问题,不过我想要知道您的第三甚至第四是些什么条件,……”
宰赛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这等情形最是难受,明知道这是一块肥肉,但是却知道肥肉背后有钩子。
冯紫英忍不住哈哈大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宰赛就能一眼看出这肉不是那么好吃的,自然也会有条件,自己这么煞费苦心来运作,当然会有要求。
“内喀尔喀五部和辽东、叶赫部应当有一个协同合作机制,或者说结盟。”冯紫英沉静地道。
宰赛心中一激灵,但是随即又反应过来,这不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么?
否则冯紫英凭什么这么卖力的上蹿下跳,若非其父在担任蓟辽总督和辽东镇总兵,单单是一个永平府同知,管他何事?
这个结盟针对的目标,自然是建州女真,这符合宰赛的意图,可能还包括察哈尔人,科尔沁人,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和形势变化来定。
应该说针对建州女真的结盟,对叶赫部是最迫切的,其次是辽东,再次才是内喀尔喀五部,但这是表面的或者短期的,冯紫英需要说服宰赛,或者要看宰赛是否看得足够长远。
“冯大人,结盟这可不是小事,而且对我们内喀尔喀五部来说,和辽东合作都没问题,但是结盟,您觉得合适么?还有,是和辽东结盟,而非大周结盟,我的理解无误么?”
宰赛脸色变幻不定,良久才悠悠地道。
“大周不需要和和谁结盟,……”冯紫英淡然道:“而辽东需要,我相信即便是我父亲不担任这个蓟辽总督了,换一个人来,他一样会看到这其中的必要性。”
大周当然不会和谁结盟,别说小小的内喀尔喀,就算是察哈尔也好,日本朝鲜也好,都不过是外夷,藩属,如何能以结盟相称,当然在实际事务中,则可以以携手合作来操作罢了。